纪风尘在张知陈看不到的角度里缓缓吐气:“师弟不用担心,鬼兵营训练有素不要过来,一次任务,必先取一人头颅,而后再行动。换句话来说,他们现在只想先杀我,再围你,若无命令,断然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暂时是安全的。”
“师兄的意思是……”张知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走!”纪风尘忽然一甩马鞭,猝不及防地打在枣红马屁股上。
张知陈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烈马一跳,沿着官道一个劲儿的猛跑。
烈马跑出去不过十步远,令人肉跳心惊的婴儿哭泣声忽然消失,簌簌声取而代之,从张知陈头顶此起彼伏。
他应声抬头,望见十几个身穿夜行服的刺客从密林中跳出来,皆冲向身后。
黑衣刺客与少年擦肩而过,树叶般静悄悄地滑落。
眼前出现的画面跟张知陈先前设想的一模一样:在诡谲的夜里,绝顶杀手们手持怪异的兵器出现在夜空下,他们行动干净利索,矛头直指猎物,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可是没一个刺客看他半眼。
就像纪风尘说得那样,训练有素的鬼兵只在乎自己的猎物。
而鬼兵的猎物——纪风尘正端坐在马背上,脸上竟然露出欢喜的表情。
张知陈没有看错,即便深陷包围圈,纪风尘的脸上也挂着从容的笑容,那笑容里似乎还夹杂了令人惊骇的兴奋,貌似他才是那个埋伏已久的猎人。
一人对抗数十人,而且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多少有些危险。
张知陈放心不下,死死勒住缰绳,好歹拉住了烈马。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知道逃命不是自己的初衷,自己是绝不会懦弱到要丢下师兄一人的。
“师兄,让我来做你的剑刃!”张知陈大吼一声,驱马折返,刺客已经逼近纪风尘了。
准确说来那不是刺客,而是甲兵。
先有七八个全副武装的红甲士兵从四面八方跳出来,以刀阵围攻。
纪风尘翻身下马,在一片还算开阔的草地上打了一个滚,避开了利刃。
甲兵落地,大喝一声,分散开来包围了他。
眨眼功夫,又有数十名甲兵从树林里冒出来,里里外外,堵住纪风尘的去路。
每个士兵都双手握刀,朝前踏出左脚,右腿微曲。
眼前士兵一副晋武卒的打扮,身上穿的赤色铠甲由轻钢打造,护住整个上半身,头上戴的头盔也是黑铁所制,绘着九州地图的图案,头盔上自带的面具护住他们的脸,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只能瞧见一双森冷的眼睛。
寻常兵器根本无法穿透这般坚韧的轻钢,便是武林中刀法精湛的侠客,若不能一刀切断士兵的脖子,也会死在乱阵之中。
更加诡异的是他们肩上还扛着一串铁链,不知有何用处。
面对强敌,纪风尘脸色不变,甚至觉得有些欣慰。
他抬起头,轻声对马背上的少年安慰道:“师弟不要过来,这是他们的刀阵,你进来掺和反而会坏事。”
他说着,朝身前的草坪走出三步,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了。
除了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步兵,纪风尘还看到了蹲树上的弓箭手。
他默数一遍,共有十三个弓箭手在附近,还不知道多少刀斧手藏在密林里。
“喝!”红甲兵向前一步,一振手中军刀,齐齐低吼。
雄厚的吼声如雷鸣在耳边响起,所有人都做好了进攻的准备,空气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张知陈听到震耳欲聋的低吼,知道步兵要进攻了,看到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他有些害怕,高声劝道:“师兄,快走吧,我来拖住他们。”
“师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手上的动作,这将是我第一次教你刀法。”纪风尘微微低下头,抖动了腰间的物件。
那是两把刀柄。
一把长近六尺的黑刀在腰带里颤抖,浓重的杀气自刀鞘里弥漫开来。
另一把五尺长的刀岿然不动,此刀没有刀镡,刀身与柄手几乎没有界限。
他右手伸向腰间,抓住风魂横在胸前,左手抚摸腰间的月铮,静静等待敌人走上前来。
很快,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尖锐的哨声。
排列整齐的弓箭手松开了弦。
数十发黑色的羽箭朝着纪风尘射去。
也正是在那一刹那,纪风尘紧绷的后腿猛地弹射开,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从草地上扑出去,箭头插在他方才站过的地上,足足有一大把。他本人则以飞快的速度窜入人群之中,待与红甲兵不过两步之遥时,及时扬起手中的刀,对准身前一个红甲兵砍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响,一道火花在人群中闪现。
那名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受到重力撞击,向后倒退一步,胸前铠甲上留下一道浅浅地印痕。
风魂刀果然砍不开盔甲,不过杀死敌人也并非纪风尘的目的。
以一人之力对战近百人,力气会逐渐消耗殆尽,在这样的包围圈里多待一分,能活下去的希望就少一分,所以他的目的是逃出去。
他利用自己速度快的优势,如灵巧的黑猫在红甲兵组成的方阵里左右穿梭,逢两人间较宽的时候就大力挥刀,较窄时就侧过身子滑行过去,手中的刀以惊人的频率抬起又放下,风魂与月铮时而交替换手,时而双刀并举。
每挥出一刀都用上了十分之一的力气,便是这点力气,也足以震倒惊诧的敌手。
接下来,他左手反抓月铮,挥出的每一刀,都精确无误地割断甲兵的脖子、胳膊或是膝盖。
江湖之中久已失传的刀法:天罡尾羽切第三式——雨碎,讲究以极致的速度插入,挥出比雨点还要密集的刀,便能最快从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
而他以六尺长的风魂刀击退甲兵,以免短兵交接对自己不利,同时以弑神之刃月铮取敌之命。
随着他在人群里穿梭,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地上。
甲兵之中人人自危,有的被风魂刀所携带的蛮力震倒,有的被月铮之锋利所威慑,无论勇猛或胆怯,皆被一刀切断膝盖或被被切断喉咙。
很快,训练有素的红甲兵们乱了套,开始四处寻找随时可能杀掉自己的少年,草地成了捉老鼠的翁,只是这老鼠不仅牙尖爪厉,速度也是他们无法匹及的。
密林里的弓箭手拉长了强弓,却不敢松开箭弦。
他们找不到目标,眼前只有一道光。在那道刺眼的银光闪现之后,会有一个士兵哀嚎着倒地,而那道光的轨迹多变,根本无法预测方向,所以他们不知该把箭头对准何处。
有人在不远处的树上,对下面的人大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