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华族的地域,少年们就不得不考虑追兵的问题。
从瀚都来的官兵,还有拜月教的教徒,想要杀掉他们的决心不比蛊王谷的人少。
张知陈胆战心惊地望着路过的男女老少,生怕自己被认出,每过一个告示墙,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好在这些人没一个注意到惴惴不安的少年,连牵马路过的官差也没注意到他正在以一种畏惧的眼神打量自己。
张知陈扫视着街边的小摊,小贩的物什令他目不暇接,商铺里的器什更是十分新奇,有卖瓷器的店铺,也有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裁缝铺,不过最吸引他眼球的还是小吃铺,看到那些散发香味的丸子、糕点和热气腾腾的肉食,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
闻着诱人的香味,他的眼睛就被对面烧鸡铺的烧鸡勾住了,根本移不开。
小馋猫咽口水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无法忽略。
纪风尘笑了一下,走到烧鸡铺对面,买了一只烧鸡。
两人边走边吃,因为他们穿着破烂,脸上又脏兮兮的,身上散发出汗臭味,就像逃难来的灾民。
不过眼下两人根本顾不得旁人诧异的阳光,只想赶紧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走到小镇中心,他们看到一家很气派的客栈。
两人在客栈门前停下脚步,互视一眼。
张知陈抬起头,看到“洛河客栈”四个大字。
沿路走来,他们知道这小镇是因一条贯通荆州与扬州的官道而生,从方才路过商人们的谈话中,他知道眼前这个洛河客栈跟官家有些关系。
老板据说是本地县令的老丈人,也算一方势力,客栈是招待本地官员和富商大贾的地方,便是上门喝酒,也不是一般人也可以进得去的。
他回过神来,看到纪风尘向前直走,方向正是洛河客栈。
师兄到底在想些什么?
身为通缉犯还敢住有官府背景的客栈?
一连串疑问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声呵斥就把他拉回现实。
“你们两个,说你们呢?是干嘛的?”站在客栈门口的小二双抬起右手,冲纪风尘大喊一声,引得几个路人纷纷看过来。
喊话的小二约莫二十岁,不高,五尺出头,眼睛很小,额头很宽,脸上有不少雀斑,戴着一顶灰色毡帽,身穿灰色短棉袍,肩上搭一张白色毛巾。
明明一副奴才打扮,站在五级台阶上,却趾高气扬地斜视纪风尘二人,用鼻孔对着纪风尘嘲讽道:“小子,这可是洛河客栈,咱可不收留小乞丐。”
纪风尘听了话,没拿正眼看过气势汹汹的小二,根本没停下脚步,回头招呼张知陈跟过去。
其实只需往客栈里瞄一眼,张知陈便知道这客栈里住下的都不是平民。
堂口酒客不多,全都是些锦衣打扮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颇有身份。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小二便是仗着有掌柜的和这些人在背后撑腰,才敢趾高气扬地跟纪风尘说话。
见纪风尘不搭理自己,一股邪气从他心里冒上来,小二挽起袖子就要上来。
他一出手,纪风尘抬起手臂便抓住他的手腕,稍稍向后一推,小二被撞到门边,纪风尘手上再一用力,小二手腕向后弯出一个微妙的幅度。
上一瞬还张牙舞爪的小二立马痛得龇牙咧嘴,结结巴巴地喊痛:“好汉好汉,我错了,错了。”
“错在哪儿?”纪风尘迎上客栈里投过来的目光,面带微笑,稍稍提高了嗓门质问道。
小二眼角憋出了两颗泪,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估计是平日里蛮横惯了,一时半会,真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纪风尘又一用力往上提,将他的手臂再向后折。
如此大力,折得小二险些骨折。
他连声大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还望大人饶了小的吧。”
这一幕,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张知陈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心里害怕有人会认出自己来。
不过大伙儿都是看热闹的,哪里注意到这个瘦小的男孩,更不会想到他是滕国来的通缉犯。
纪风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推,将小二推到门里。
对方踉跄倒地,几乎是半跪着匆忙跑到柜台后面。
客栈里,其他人刻意不去看来人,倒是肥头大耳的掌柜笑吟吟地迎上来,拱着手,客套地问道:“敢问公子哥儿,您这是要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呀?”
这掌柜长得慈眉善目,圆头圆脑,挺起来的肚子跟孕妇差不了多少,活像一樽弥勒佛。
纪风尘挺直了腰板,学着无烬的强调说道:“一间好房,一壶好酒,一桌好菜。”
张知陈在他背上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还有要求没提。
他立马补充道:“再打一桶热水洗澡,能早点上就早点上。”
“好呢!”掌柜的眯起眼睛笑,又说,“不过本店小本买卖,概不赊账,所以……”
“给,算是定金。”纪风尘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铢丢过去,掌柜的一见着金铢,顿时眼里冒光,两手一抓,将金铢夺了过去。
他背过身去,很快验了货,再转身变了个脸,对还在发愣的小二怒斥道:“等什么?还不快把客人领上去?”
小二苦笑着脸,领二人上了二楼一间临街的房间。
上楼的过程中他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回头跟纪风尘说话了。
到了地儿,他就站在门边,双手摊开,手心里捧着钥匙。
纪风尘笑着接过钥匙,进门前笑道:“与他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你下次可要记住了。”
“是,是。”小二慌忙应答,待纪风尘一进去,便疾步下了楼。
看得出来,经过一顿修理后他懂事多了,也没人把他放心上。
掌柜安排的客房很宽,一进门便可闻到一股清香,绕过正对房门的那道屏风,可以看到一排敞开的窗户。红漆染过的窗框上雕刻着细密的花纹,窗户底下的花盆里种着常青的绿植。
屏风上绘制的是一副仕女出浴图,站在屏风旁,那股香气更浓了,好像就来自屏风。
进门左手边是一道珠帘,在珠帘的半遮半掩下,可见一块一丈长宽的浴池,右手边则是一套桌椅,圆桌,黑漆染成的方椅,再过去就是一张大床。八壹中文網
只见红色床帘半卷,似是给女儿家用的,床上还铺着绣花被褥,连枕头都是鸳鸯戏水,看起来很不和谐。
到此,两人稍稍放松了一些。
看都熟悉的华族装饰,他们无比确信自己离开了七里桐。
但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狼窝罢了。
张知陈把烧鸡放到桌子上,想到方才经过的官兵,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思。
纪风尘也不急,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等小二把饭菜端上来,用银针试了试,确信没毒后才与张知陈大快朵颐起来。
在他们吃饭的空挡里,纪风尘让小二到裁缝铺找两套衣裳。
纪风尘因为左腿负伤,只简单擦拭了身体,而张知陈则跳进浴池里,背靠池边,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