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尘反驳道:“其实+天下之事,大抵如此,没有谁该死与不该死,不过是命运所致罢了。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任何一个声名显赫的英雄背后都是累累尸骸,晋阳侯为了实现自己争霸九州的愿望,不惜举百万雄师东进,致使九州血流成河——”
“得了您,我不过是无心说一句,你就说这么一大通,你师父是说书的吧?”阿闾极不耐烦,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打断了纪风尘的话。
纪风尘微微一愣,回头跟张知陈对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低声轻笑,反而弄得阿闾有些尴尬。
青梅不再重述七里桐的历史,两个部落之间的矛盾像一团麻线揉在一起,根本没法捋清。
这片林子里水汽湿重,走不多一会儿,一行人已是满头大汗。他们饥渴难耐,沿途打一下果子用来充饥,走在最前面的青梅满脸都是汗水,但脚步却未曾停下来过,反而越走越快。
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能听见叹息声,便可知道情况有些微妙,就连一路上抱怨不断的阿闾也不时环顾四周,渐渐没了声音,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张知陈走到纪风尘身后,贴身问道:“师兄,怎么回事?”
纪风尘脸色不变,淡淡地反问一句:“你没发现这个地方我们似乎来过吗?”
“什么?”张知陈不可置信地停下来看四处,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这林子里的树长得都差不多,加上天色渐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青梅停下来,示意两个桐族男人打起火把。
火光四射照亮他们周围后,一行人这才发现在他们的右手边有新隆起的小土包,那是他们刚刚起的新坟,也就是说,他们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
迷路了?张知陈望着青梅消瘦的背影张开嘴,想质问几句,却被纪风尘挥手拦下。
后者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师弟,此事可不能怨她,不是她故意带错路的,而是她也被陷进了这个怪圈。”
“难道是鬼打墙吗?”张知陈深吸一口气,道出了这个童年的噩梦。
本就紧张兮兮的阿闾听到鬼魂一类的字眼,顿时害怕起来:“鬼打墙是什么东西?”
“所谓‘鬼打墙’,就是在夜晚或野外行走时,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不知道要往何处走,所以老在原地转圈。”张知陈缓缓吐气,“依我看,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就跟鬼打墙很相似,要不还是换条路走吧?”
“不!”青梅接过一支火把,坚定地摇摇头:“你们有所不知,七里林因为是两个部族的争斗之地,这里布满了机关和毒物,如果不按秘径走,误入陷阱,就算鬼魂不收了我们,蛊毒也会寄生在我们身上,那时候可比死要难受千万倍。”
阿闾火上添油:“还有不听招呼的毒蛇呢!”
“呵!你们对自己人可真狠哪!”张知陈学着阿闾的口气揶揄一句,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干柴点着,纪风尘照做。队伍里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即便是阿闾,这时候也要盯着青梅,按照青梅的指示行动,毕竟她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只见青梅擦了一把脸,嘴里含着果子,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丝毫不慌。
“呸!”晌午,青梅吐出果核,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左手边一棵树上划下一刀,按照方才的路线继续走了。
这一次他们格外小心,随处都做了记号。
青梅的速度放缓许多,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仔细观察,看看是否来过。
如此这般小心谨慎,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逃出了怪圈,距离坟地越来越远,也没有见到刻画的记号。
压在他们心头的石头悄然落地,每个人都疲惫至极,但是不能休息,天已经很黑了,山里的毒虫猛兽就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在青梅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山路上,查探四处无威胁后,方才在一块石头上停下休息片刻。
不知现下是何时,明月已然当空,纪风尘借着稀薄的月光朝远方探视,不难看到前方有星星火点,似乎住着人家。
这就到了桐族部落?
师父会在这里吗?
如果不在,又该去往哪里找他?
越接近目的地,少年的心头反而越加慌乱,反观张知陈,则显得潇洒许多,一边和青梅说着笑,一边挥舞左手比划,逗得青梅一阵接一阵地笑。
火光照耀下的少年少女显得朝气勃勃,两人眉目之间都是笑意,像是相识了许久的老友,又像是情窦初开的情人,任谁也想不到天黑之前他们还曾刀剑相向,差一点要了彼此的性命。
莫不是师弟的姻缘到了?
想着想着纪风尘哑然失笑,大踏步沿着山路下山。
到了半山腰,纪风尘才发现这山谷底下全是用木头搭建的屋子,每间木屋里都亮着一盏灯,但没有人影。
在对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宫殿般的建筑灯火通明,那里人声嘈杂,貌似整个寨子的人都聚集在那里,一条白色的石阶自河谷而上,直到宫殿。
青梅并不解释什么,阿闾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样子她并不担心蛊王谷的人会对自己怎么样。
一行人继续下山。
穿过谷底的一条小河,便进了寨子,这里有夜鸟鸣叫的声音,前面有瀑布垂地的声响,隐约的还有人声掺杂其中,青梅解释说寨子前面是一条大瀑布,每到夜里年轻女孩们都会在瀑布底下嬉戏,男人和少年们四处巡逻,女人们在大殿随蛊母学种蛊之术,午夜后各自回家,白天劳作。
末了,青梅若有所指地看向张知陈,低低地说了一句:“在七里桐,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要高,可总有那么一个两痴心的女娃会被商人骗走,真是傻。”
张知陈赶忙辩解:“我可不是什么商人,我是……我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结结巴巴辩解一会儿,结果垂头丧气地说一句,“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但我肯定不骗人。”
“你可真是个呆瓜。”青梅吃吃地笑,灭了火把,换了个人似的在石阶上蹦蹦跳跳。
两个桐族男人也放松下来,让阿闾跟在青梅身后上去,而后分别站在石阶两侧,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等等我?”张知陈仰头朝青梅轻喊,刚踏出一步,他们就伸出手拦住了少年。
“大殿乃蛊母练蛊之地,不容外人踏入。”
青梅回头俏皮地笑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七里桐里男人的地位可不高,你们就在下面等着吧,阿妈心情好的话,或许会接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