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父!”对于无烬的宽宏大量,纪风尘既感到温暖又感到愧疚。
无烬终于抬头看他了,又看看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青词,淡然笑道:“至于想取个什么名儿,姑娘请便,希望有来客栈会让你感到满意。”
青词上前一步,眼里满是感激的泪光,她双膝跪在地上,轻声唤道:“青词谢过诸位恩公!”
“你该谢的是我两个徒弟,而不是我。”无烬示意张知陈把她扶起来,让岚、张知陈和江东来陪同她回客栈。
纪风尘也想送她一程,不过被无烬留下了,无烬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外面的人渐渐多了,张知陈带领青词往有来客栈走,三人就像飘荡在人海上的小舟,很快就没了影。
纪风尘目送他们远去,等到完全看不见三人,他才中规中矩地坐在无烬面前,耐心等候师父的训诫。
两人相对而坐,许久都不曾说话。
有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探进来,落到无烬宽阔的肩膀上。
纪风尘盯视那抹微薄的金光,观察在阳光里飞舞的灰尘,以此打发时间。
等到阳光越过肩膀落到桌面上,他才听到无烬说:“其实我很高兴。”
“师父指的可是我替青词姑娘赎身一事?”纪风尘做贼心虚,知道替青楼女子赎身一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解决,好在他察觉到无烬语气温和,胆子放大了许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是的。”无烬的脸上是比阳光更温暖的笑意,他熠熠生辉的双眸对上纪风尘那双漆黑的瞳子,似是要用自身的光去驱散少年心中的黑,“我原本担心你回被复仇蒙蔽双眼,变成没有心的武者,看不到人间的善和美,但你在污浊之地救下一人,不顾世俗的压力将她带出来,还赠与她新的生活,其实无论此人品性如何,往后过得怎么样,你都已经用实际行动表面你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值得期待的人。我啊,是为在你身上发现这点光芒而感到欣慰。”
纪风尘用手掌掩住嘴,打了个哈欠,笑道:“师父您多虑了,杀敌之仇与救人性命是两码事,弟子怎么会混为一谈呢?我是憎恨,但我恨的是那些伤天害理之人,恨不能喝他们的血吃他们肉,可是对于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他们何错之有?若是有能力的话,弟子一定会施以援手,对百姓就像对河西寨的村民们一样。”
“这样就好,我很欣慰”
“其实我希望你和知陈会一直秉持这样的信念,做正义的朋友,如此一来无论你们手上沾染多少人的血,都不会淹没做人的善良,不会被仇恨或者欲望蒙蔽本质。”无烬轻声说着,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隙。
“父亲在世的时候,教导我要做个为民为天下的好人,弟子谨记在心,绝不会愧对家父的在天之灵。”
“唔,纪兄若是在天上听到你这番话,定会笑开怀的。”无烬伸出手,摸了摸纪风尘的肩膀,他看到纪风尘又打了个哈欠,猜到少年一夜未睡,现下已是精疲力尽,便让纪风尘上楼找间干净的屋子补觉。
纪风尘的确很困,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他上楼走进走廊尽头的屋子里,关上门,和着夜行服就睡下。
该做的事都做了,总算得以休息片刻了。
窗外很宁静。
铜驼街尽头是集市,太阳一出来,地面的雨水逐渐干涸,集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无烬单手支撑脑袋,靠在桌子上打盹。
不知何时,掌柜的跟两个教徒同时醒了,他们看到无烬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周公就在对方身边徘徊,可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提要逃离酒楼的话。
酒楼背后就是埋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骨,昨夜还有数十人死在楼上,住在这种地方无异于住在乱葬岗,但无烬一行人的行动给他们传达了一个信号:只要是跟半月教有关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即便不死在这座楼里,也逃不出瀚都城。
相比之下,跟乱葬岗无异的酒楼反而成了他们的庇护所。
两个教徒自觉地下厨房去做饭,掌柜的按照无烬的吩咐,站在柜台后面装模作样地打算盘。
有商队从酒楼门前经过,一行人匆匆瞥了里面一眼,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严格说来,这一日醉仙酒楼比以往还要正常。
张知陈和江东来把青词送回有来客栈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酒楼,他们本想倒头就睡,在无烬的劝说下,两人跟纪风尘一起吃了几口教徒们下的面,才一起上楼休息。
对于一夜未睡的少年们而言,没什么是比睡觉更好的事。
每个人都睡得很好,没有梦,住在这个特殊的地段里也没人来打搅他们。
张知陈睡在纪风尘隔壁,和着鱼鳞软甲陷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在朦胧中听到隔壁有打斗声。
经过纪风尘的反复训练,他十分熟悉铁器划破空气的呜呜声,隔壁正是两种铁器在发出震鸣叫,期间还掺杂着纪风尘的哼哈声。
难道是半月教的人扑上来了?张知陈来不及多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来,捡起床边的铁剑就往隔壁冲。
他跑到走廊上,看到江东来也站在纪风尘门口,想必对方也听到了房间里的响动。
两人对了个眼神,忽然大喝一声朝房门踢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扇门板向后摔开。
他们看到纪风尘穿着白色的里衣,正在半空中飞舞,有两道银光伴随他左右,一如白翅架在他身上。
摔门声响起的刹那,纪风尘背对他们缓缓落地。
张知陈看到了他湿透的背心,扫视房间一眼,发现除他以外房间里并无别人。
两人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练刀,纪风尘练到深处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让人误以为房中发生了争斗。
张知陈放下剑,看到纪风尘呈一字马落到地板上,双手握刀,满头是汗,他回头冲来者一笑,接着收紧脚跟,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两圈,与此同时双刀归鞘,稳稳当当地落到地板上。
“看来师弟很警觉嘛,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满头大汗纪风尘猜到他们的来意,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