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衣的尸体很快被客栈小二清理干净,血花盛开的地方被擦洗得一尘不染。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喧闹随着温度的上升重新占据了瀚都,谁也不会想到青石板上流有某个男人的血。
有来客栈重新开张,楼下一如往常那般人来人往,偶尔有身份的客人会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彼时张知陈会从微开的门缝里看出去,眼睛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张天门下了死令,要两个少年好好养伤,不许他们踏出二楼半步。
这一日玉玲珑在客栈坐镇,无烬出门调查铜驼街的秘密,张天门带人寻找半月教的窝点。
两个少年也很想随无烬一起去铜驼街,可惜他们身体不便,况且铜驼街是青楼妓馆聚集之地,无烬当然拒绝了,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关到房间里,房间门口有一个黑衣从者把守着,暗中还有无数双眼睛在密切地关注二人。
整个客栈的婢女、杂役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别说偷偷摸出门,就连稍微把身子从窗户里探出去,也会被几个眼线好言劝说回去。
张知陈在屋子里闷了半天,从起初的急躁到埋怨最后到失落,不过一个时辰。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午饭时好不容易说服花柔从外面找来几本野史,转身就拉下窗帘,躺在太师椅上以看书打发时间,纪风尘则跟花柔坐在窗台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花柔的话里纪风尘得知有来客栈就如他所猜的那样,从掌柜的玉玲珑到揽客小二、乃至车夫都是归隐的江湖侠客。很多年前张天门有恩于他们,加上他们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便隐姓埋名住进瀚都城,做起了寻常人的行当。至于跟在张知陈身后的两个黑衣从者,曾经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放眼整个瀚都城也少有敌手,不过不知什么缘故,他们甘愿听命于张天门,像奴仆一眼陪伴了张知陈十几年。
有来客栈可谓卧虎藏龙,饶是瀚都城第一武士魏长青,也不可能从有来客栈全身而退。
这也是为什么恶人们不敢闯进客栈的原因。
花柔还说,昨晚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玉玲珑的监视之下,即便当时叶锦衣不自尽了结、无烬有意放过他,他也没命活着离开客栈。
想起那个因爱生恨的叶锦衣,纪风尘不由得不甚唏嘘,心里对那人产生了同情。
他和花柔的话题即将结束时,房间门口处响起了五声敲击。
正在看书的张知陈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大喊:“快进,进。”
敲门五下是他和派出去的黑衣从者早就约定的暗号。
从者跟踪江东来一日有余,必定打听到了一些东西。百无聊赖的张知陈正等着这点新鲜事儿给自己的无聊生活添点料子。
黑衣从者推开门进来,眼前出现一抹白色,见是花柔在此,微微一愣,那张被绷带缠满的脸上虽没有变化,但眼神闪烁,分明有躲避的意思。
张知陈见状,赶忙挥挥手:“花柔姐姐是自己人,岚叔尽管开口,不会有事儿的。”
“是,少爷。”黑衣从者微微欠身致敬,面朝三人轻声应答。
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可是一股凌冽的气息环绕在他身边,这一点,纪风尘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意到了。
张知陈示意他坐下,双手托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岚叔,昨日江东来急匆匆的去见了谁?往后发生了些什么?你只管细细道来,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属下发现两件很有趣的事。”从者在凳子上落座,缓缓开口道,“其一,昨日江东来出了客栈径直跑向铜驼街,从玉合楼后院钻了进去,并在后院角落里跟一个婢女偷偷会了面。”
“这么说江东来心心念念的喜儿姑娘在玉合楼做事?”张知陈暗自思索道。
“想必是这样,属下仔细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那女孩的确叫喜儿,听她所言,她即将年满十六,鸨母要拉她出去接客,现下已经找熟练的姐儿着手训练,三月后便会挂牌。”
“什么?”心爱之人被拉进青楼接客,这岂是常人所能忍的?
张知陈脸上的好奇顿时被震惊所取代,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呢?江东来说了什么?”
“江东来许诺在秋末之前带五十金铢为喜儿赎身,喜儿也承诺在这之前守身如玉,决不上鸨母的当。”
张知陈听了不住摇头:“身在青楼身不由己,若是不能早日将那喜儿姑娘赎身,夜长梦多,江东来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师弟有意助他一臂之力?”纪风尘问。
如果富豪之子张知陈出面,一定能帮到江东来。
不料张知陈沉吟了一句:“江东来自尊心强,绝不是吃嗟来之食的人,平白无故地帮他,他一定会拒绝的,这事儿还是看看再说。”
他抬起头对上从者的眼睛,“岚叔,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昨日夜里江东来离开玉合楼后径直到鬼市买了身衣裳,今日一大早去醉仙酒楼,被楼里一个老汉相中,成了酒楼的小二。”
“一份糊口的差事而已,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少爷有所不知,那老汉看起来与江东来有些关联,而那醉仙楼,也有些诡异。”
张知陈越发不明白了,要从者仔细分析。
从者说:“按常理说来酒楼客栈一类的商铺应该开在人群密集之地,最好是在商人必经之路上,然而醉仙酒楼附近所住人家极少,路人也少,可以说那是最不适合做酒楼的地段。再有,酒楼门可罗雀,一掌柜一杂役足矣,根本就不需要新招小二,先前的小二无故失踪,官府尚未结案,又急急招人,必然是忙事所致,我还注意到江东来和老汉似乎有约定,要老汉帮他一把进醉仙酒楼做事。”
“岚叔,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从者清了清嗓子:“简单说来就是,我认为江东来上了老汉的当。醉仙酒楼一定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老汉很有可能是主谋之一,假意仁慈骗江东来进去为他们做事。”
“是吗?”张知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醉仙楼位于凤栖原,附近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有。”花柔熟悉瀚都里的秘闻趣事,飞快回答道,“凤栖原距铜驼街不过三条街道,铜驼街附近时常有人失踪,是为瀚都三害之一,常人避之不及,醉仙楼却反其道而行。听岚前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醉仙酒楼有几分诡异。”
醉仙楼,常有人失踪的铜驼街,二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些关联?
若是有,是否可以从江东来身上入手查出铜驼街的秘密?
那秘密会是什么?
失踪的人都去了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所有人心头。
黑衣从者忽然起身,拱手作揖道:“说到底都是在下的个人猜测罢了,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探究,我会暗中观察江东来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静立即回来禀报。”
他面朝张知陈拱手作揖,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人走了,却把难题留给了少年们。
张知陈心里如有猫抓在挠,恨不能飞到醉仙楼一探究竟,他颓废地趴在桌子上,望着雕绘了精美图纹的屋顶哀嚎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少爷想出去?小女倒是有一计可施。”花柔一语点在张知陈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