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纪风尘留意过铜驼街的状况。
街道两边的人家不下百户，女孩的喊声又这么大，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会听之任之。
切要关头，附近无一人出手相助。
他险些无法忍住心里的憎恶，好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个白衣少年从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走出来，高声应道：“你张大爷不怕死。”
官兵们吃了一惊，纪风尘更甚。
白衣少年与纪风尘年纪相仿，长发挽成髻，用一根精致的银簪别在头上，好看的五官里显露出瀚都贵族的傲气，白衣飘飘，浑身都是书生气。
他纯白的长袍上绣有一把长剑与藤蔓，腰带上别着一块玉佩，手里提着一把镶玉的宝剑。
见众人木然，少年“刷”的一声抽出长剑，指着什长喊道：“奉劝一句，最好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否则明年的今天，便是尔等忌日。”
五个官兵楞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定主意。
老头也惊呆了，乃至忘了继续呼救。
大家都在等少年施展绝技。
他与官兵对峙着，举起的剑既没有放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少顷，什长猛地撕开里衣，像一头发怒的豹子般冲少年咆哮：“老子倒想看看明年今天是谁的忌日！”
瘦高个儿和黑子会了个眼神，大吼一声，立马提起长刀冲上去。
少年抬起右腿高举长剑，在黑子近身的那一刹朝前直刺出去。
这一剑平平无奇毫无气势，黑子稍一躲闪就避开剑锋，瘦高个儿则从侧面扑过去，一拳砸在少年脸上，将之击倒在地。
“妈的，是个假把式！”黑子夺过宝剑，狠狠踩了少年几脚。
少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不嘴软，嘴里喊着：“家父张天门，张天门，谁敢动我？”
“哼，老子就动了，怎么着？爬起来咬我呀？”瘦高个儿对准少年的脸踩下去，恶狠狠地说，“将军看你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过不了几日灭你全家。”
“呸！”少年仰起头，吐了对方一脸。
倔强换来的是高个儿和黑子的轮番踩踏。
街上响起了新的哀嚎声。
这么巧，张天门的儿子，不就是无烬的徒弟吗？纪风尘在心里琢磨着，一双眼睛牢牢锁住底下的官兵。
什长带人拖着小女孩进巷子了。
他回头对上无烬波澜不惊的双眼：“前辈，再不动手可就晚了。”
无烬伸出右手按在胸前的皮带上，眼中的笑意被一层冰霜冻住：“当官的那伙人交给你了，不必留下活口，至于我徒弟，由我去救。”
纪风尘拔出风魂，迎着冷风落到长官三人跟前。
从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冰冷，他近乎纯黑色的眼珠里满是嗜血的狂喜，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被如此浓烈的杀气所震慑。
被人搅了兴头的官兵恼羞成怒，根本不在意这些。
两个官兵丢下小女孩围上去，纪风尘疾步迎战，在他们将近的那一瞬里腾空而起，轻易避过了围堵。
躲在后面的什长惊得张大了嘴，眼张失落，不住地喊：“快来人呀，来人，救我。”
黑亮长刀转瞬即落，不偏不倚正好从他嘴里穿过，刀尖自他后脑勺露出，流出一行凝稠的血水。
小女孩发出了嘶哑的喊叫。
稚嫩的叫声唤醒了纪风尘心中的怜悯，嗜血狂喜稍稍后退，他弯下腰伸手蒙住女孩的双眼，起身，反手一刀，从背后将两个官兵拦腰切成两半，两个男人的上半身缓缓滑到血泊里。
黑暗的巷道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占据。
纪风尘抱起女孩跑到街上，看到瘦高个儿已经惨死街头，黑子被刺伤了大腿，正跪在无烬跟前磕头求饶，在他身旁，有一行醒目的血书：燃于此，烬于此。
少年和老人站在一起，见纪风尘出来，同时以好奇的目光看过去。
“瀚都城里不太平，老人家夜里少走动为妙，快些走吧，免得有同伙赶来。”纪风尘避开白衣少年的目光，把女孩送到老先生手里。
少年似是傻了，木讷地看着他。
纪风尘送走爷孙俩，回头对痴呆的少年训斥道：“伸张正义固然是好事，但保全性命也同样重要，若是今夜无人出手，阁下恐怕有性命之忧。”
“学武之人自当匡扶正义，岂能眼见不平避而远之？”少年夷然不屑，捡起地上的剑，插了几次也没把宝剑插进剑鞘里。
纪风尘笑：“你也是学武之人？”
“我，我，我……”少年的目光落到黑子身上，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少年就要窘迫得无地自容了，无烬及时站出来打圆场：“方才听你说，你爹是张天门，可是瀚都第一富商张天门？”
“瀚都就只有一个张天门。”提起家父，少年恢复了自信，高傲地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此？”无烬接着问。
少年眼里的光暗淡下去，许是想起了方才的耻辱。
他低着头，朝无烬和纪风尘各鞠了一躬，抱拳回答道：“小生名叫张知陈，平日里喜好听些江湖侠客的故事，听闻这条街多有怪异，就想来探查一番，不想却遇见了大侠。”
随后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俏皮地笑了笑，“不料今夜却撞见了真侠客，还是俩儿，稳赚不赔。”
张知陈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满眼都是惊羡。那样的目光配合肮脏的脸，看起来颇为滑稽，像是一只讨喜的小狗。
纪风尘擦拭刀上的血水：“看得出，你父亲极爱你母亲，否则也不会为你取下这个名字。”
张知陈抱着剑：“有多爱我是不清楚，我只知道自打我记事起，我爹就极惧我娘，向来是我娘说一，他决不说二，在家里的地位甚至比我还低。”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为心爱之人弯腰的，自当忍让！”无烬转过身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冷酷，像一把淬火的刀。
黑子被他那双阴沉的眼睛瞟了一眼，吓得连连磕头：“大侠饶命啊！”
“可是你们在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