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将杯中的茶水倒尽后,在一旁默不作声待了许久的鹏云沙才走上前来,不解的问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苏问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地上胡先生的尸体,淡淡的开口:“问吧。”
“是。”鹏云沙在苏问背后微微一欠身:“此人绝顶聪明,胸怀大才,更是不乏野心,他一路从社会最最低端的泥潭里爬出来,如今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为何要一心求死呢?”
“依属下之愚见,此人也不像是那等受不起挫折的心智脆弱之辈啊。”
“你啊,虽说年纪比我大了些,可却天天沉浸在修炼和研究中,不曾真正踏足人间,体验红尘,因此不理解胡先生为何一心求死,倒也不奇怪。”苏问还是没有回头,他双手负于身后,长叹一声:“他啊,有野心,有完成野心的实力,更不乏完成野心的动力。”
“正因为如此,他这一辈子都在算计,都在谋划,时时刻刻都要想着下一步怎么走。”苏问复杂一笑,继续说道:“他忙到连自己最喜欢的茶道都没时间碰一下,虽获得了天大的权势,却没有时间去享受哪怕分毫,你说,这样活着,得多累啊?”
鹏云沙没有说话,心中默默的咀嚼着苏问所言,的确,如此生活,胡先生从最开始的为生存而某,渐渐的变成了完成野心的工具。
“因此啊,已经成为工具的他,估计也在等一次彻底的失败吧。”苏问又是一声长叹,自顾自的说道:“不对,与其说是等失败,不如说是等一个够资格的人,来杀死自己。”
“单单是这份傲气,便足够让我尊者他了。”
苏问回头,拍了怕鹏云沙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先出去,我给胡先生做个碑,此处山清水秀,茶香未散,就做他的埋骨之地吧。”
鹏云沙应声而退,苏问抽出黑雪,在那块金属天花板上切下老大一块,细心雕琢成墓碑的形状,而后收刀伸手,以手指为笔刀,在其上刻字。
胜京胡先生之墓。
七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赫然跃于其上,简简单单,连生卒日期都没有,苏问想了想,又在墓碑的右下角刻了一排小字。
“平生最喜茶道。”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算作墓志铭了,苏问又就地取材,黑雪几下劈砍,顿时便砍出来一个钢铁材质的长方形棺材,苏问将胡先生抱进棺内,以真气封好棺盖,又将那墓碑搬来,用力插在棺材前面。
做完这一切后,苏问收起黑雪,拍了拍手,深深凝视着自己胡先生的棺椁。良久过去,苏问才对着棺椁恭恭敬敬的一作揖,嘴里低声念到:“晚辈,恭送先生。”
这个出身凄惨,一直善用阴谋诡计,手段层出不穷的中年男人终于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好好享受了一番自己最喜欢的茶道,也有了一个为其下葬的人,也算是善终了吧。
最后,苏问一跃跳出去,而后一掌拍在自己切出的大洞旁边,成吨的泥土崩塌,将那个堡垒和胡先生的棺椁给埋葬了起来。
“走吧。”苏问没有再做停留,径直往胜京市内走去。
走到一半,苏问突然看了看天色,而后转身对鹏云沙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办,不必跟着。”
“是。”鹏云沙拱手答应,后又询问到:“大人,已是黄昏时分,需不需要给您备好饭菜?”
“不必了。”苏问笑着摆手:“我今天在外面吃饭。”
说完,苏问唤出飞剑,踏上去,直奔胜京城东。
为了怕人看见,苏问特意悬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内降落下来,他熟门熟路的在迷宫般的胡同里穿梭来去,在这里,他根本不用神识做引,每一条胡同都深深的印在苏问的脑海里,每一个拐角,每一个贴满宣传语的小黑板,每一面长满青苔的老旧红砖围墙,还有那栋每年夏天都会长满爬山虎的小楼,这里是苏问在这个世上最熟悉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甚至更熟悉苏家的那栋豪华大院。
摸着粗糙潮湿还长着些许滑腻青苔的围墙,苏问开心的笑了起来:“这里还是没变啊,明明都十几年了。”
顺着熟悉的小路,苏问在胡同里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老陈!老陈!”还未走出那条小巷,苏问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干哈呀!吵吵个啥啊成天的!”熟悉的北方口音从隔着红砖墙,传进苏问的耳朵里,苏问更加开心了,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走出巷子左转,一家老旧却很干净的面馆映入眼帘。
高大的老板背对着门口,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他操着一口北辽口音喊到:“本店就只有素面,一百八一碗,爱吃吃不吃拉倒!”
苏问苦笑不得,一拍桌子,学着老板的口音喊道:“干哈玩意啊!素面一百八?咋不去抢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五大三粗的光头老板立即转过身来,看到门口满脸笑意的苏问,老陈顿时也笑了出来:“哟,你小子还舍得回来啊。”
“说的什么话呢。”苏问随手抽了条凳子坐下:“我还得给你个老狐狸养老送终呢,哪能成天在外面瞎晃悠。”
“诶呦卧槽!”老陈一脸的嫌弃:“还给我养老送终呢,我都以为你小子早死外边了,都准备给你整个灵位啥的了,要不是怕这玩意太晦气放店子里影响生意,这会你小子都吃了不少香火了。”
“我信你个鬼!”苏问一翘二郎腿,笑骂道:“就你这个破店,一碗素面一百八,还怕他娘的生意不好?你可拉倒吧。”
此刻的苏问虽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衣装,可却是满口的粗鄙之语,哪还有半点在苏家时社会精英的模样。
但是苏问十分享受这种感觉,跟金碧辉煌的苏家比起来,这家破旧的小面馆说是狗窝都有点抬举了,可这里,却是苏问心中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