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的选,凌昭并不想当皇帝,更不想每天苦哈哈地批阅奏折。
但如今,她困在这个世道,勉强在皇姐的保护之下过得逍遥,可如今那个人为她撑开枷锁的人也倒下了。
凌昭轻轻叹了一句,“闲王难当啊。”
若是旁人在这里,只当凌昭说得是贤王,只有许轶知道,她说的闲,是清闲的闲。
“如今也不是非你不可。”
的确不是非凌昭不可,只是如今已经斗起来的那三家,如若没有凌昭一人压着,朝局动荡,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毁去的是凌宸辛辛苦苦七八年才创造出来的繁荣盛世。
凌宸和已经死去的老皇帝,都知道凌昭此人虽然最会躲懒是,但绝不会放任局势动荡,给外人有机可乘。
朝臣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帝王,可惜凌家的女人,大约符合的只有如今这一辈的几个。
凌昭辛辛苦苦除掉了盘亘朝廷多年的世家大族,不是为了让下一代,再造几个世家出来的。
她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锋芒闪过,按在她太阳穴上的手微微一顿。
“我就知道。”许轶笑得无奈。
一个本就是九天翱翔的凤凰,又怎么会容许那些寻常鸟雀霸主她的天空。
骨节分明的大手再度伸出来,重新按上女子的太阳穴。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好好歇一会儿吧。”
凌昭果真就闭上了眼睛。
她这几天,实在有些太累了。
皇权,有人避之不及,有人趋之若鹜。
这天下,许多人都以为只要得到了权力就可以变得强大,却不知道,只有强大者,才能把握权力。
许轶让凌昭休息,凌昭也只是枕着许轶的腿睡了一会儿,不过半个时辰,也就睁开了眼睛,起身时候还有些混沌。
她闭着眼睛搂着许轶的脖颈,将脸埋进人的肩窝里,狠狠吸了几大口,鼻尖浅淡的松竹香气混着他今日点的薄荷香茶的味道,迅速让凌昭清醒了过来。
“在宫里睡多少时辰,都比不上在你身边睡上一盏茶的功夫。”
她嗓子还有些干涩,黏黏糊糊地抱着许轶不愿意松手。
许轶也由她抱着,像拍小婴儿一样拍着她的背,“这些日子,我就不让嘉澍出去了,让白年和先生在府内教导吧。”
“好。”凌昭应了一声,“府内,你做主便是。”
她恋恋不舍地从许轶身上起来,一下软榻,用阴凉的井水洗了把脸,再踏出门的时候,已然又是朝堂之上让所有人退避三舍的冷面阎王。
许轶在凌昭走出去之后,转头就召集了府兵和暗卫,开始叮嘱起来。
凌昭知道有人心急,却不知道这般心急。
她踏出秦王府刚刚走出去不足一里路,耳朵便敏锐的捕捉到了那箭簇的破空声。
原先还乐呵呵带着笑脸儿的念一在一瞬间抽出了腰间的长鞭,冷下脸来,将那箭簇重重抽落。
凌昭稳稳坐在马背之上,“癸一,留个活口。”
“是。”暗地里有人声传来。
不过须臾,呼哨声传来,队伍收拢,人已经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经被暗卫尽数抓住。
从始至终,凌昭就坐在马背之上,把玩着手中的串珠,耳上的赤色流苏都纹丝不动。
“殿下,都清理掉了,留了几个活口。”
“押去金鳞司。”凌昭勒起马绳,“查到幕后的人再来回我。”
“是!”
凌昭抬头,看向天边,那里压着一层翻滚的黑云,要变天了。
大周明德八年六月,帝急病迟迟未愈,秦王凌昭摄政十日后,如往常一样,诸位大臣入宫,一同商议政事。
只是这一回,入宫的是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朝之中所有的大臣,都入了宫。
紫宸殿内,凌昭一身深重朱色长袍,站在皇位之下,含笑而立,大殿内外禁军是往日的两倍不止。
不少敏锐的朝臣发现了这一项变化,心中隐隐不安,朝会上发言者寥寥,似乎都在等待引线被点燃的那一天。
“诸位大人,可还有事情奏报?”
凌昭见长久无人说话,扫了一眼低着头黑压压的人群,声音含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如若无人奏报,那本王……”
“臣,有事!”
凌昭的声音被人打断,她抬眸看向开口的人,“陈太傅,您说。”
“国不可以一日无君,秦王口口声声皇上重病未愈,尚在休养,不知,究竟是何病症,又为何迟迟不曾露面,就连元君,也已经数日没有走出天凰殿,老臣心忧圣上,屡次求见却都未曾得到回应,不知秦王,可否给我们朝臣们一个交代?”
陈太傅说着说着,激昂慷慨,虽说一字未提秦王软禁帝后之传言,却字字句句,都在暗指秦王的大逆不道。
凌昭一手背在身后,转向陈太傅,笑容未变,“圣上不想见您,您便迁怒到我头上,不合适吧?”
她轻飘飘地说完,“若太傅不信,不若下朝之后再问一问楚领侍,如何?”
“秦王究竟为何避而不谈皇上究竟是何病症!还是,皇上根本就没有病!是秦王您,一面之词,如今我在这里,便是替天下,要一个说法!”
老者说着,面部的肌肉,都跟着抖动起来。
凌昭依旧从容站在那里,歪着头听完,笑道,“太傅何必如此激动,本王之所以不说病症,是因为本王一个武将没文化,听不懂太医说的那些劳什子东西,难不成,太傅你懂?你懂的话,就去问太医不就好了。”
秦王这一句话下去,原本还有些义愤填膺的朝臣们都跟着面部肌肉抽搐起来,太医说话向来都是晦涩难懂的医书词汇,秦王从小的确不太爱学习,这么说起来,居然觉得很合理是怎么回事?
陈太傅没想到凌昭居然如此坦然耍赖,当下脸气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却也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人家都说了是自己没文化听不懂了,还能怎么骂?
“既然这样,那总该告诉我们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吧?”左相忍不住问道。
凌昭笑看了一眼左相,“太医说了,说不准,所以我也说不准。”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合该让元君嫡出之女晋王,监国才是……”
一个晋王党的官员终于忍不住说道。
“这也就是本王今日想说的了,”凌昭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抬起头,扬声道,“先帝遗诏在此,诸位大人,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