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皇帝醒来,睁眼就看到了眼前坐得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的凌昭,她张了张口,却觉得费力至极。
凌昭在凌宸醒来的第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在发觉皇帝说不出话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转头咬了咬牙,沉声喊了太医。
元君来看过几次,皇帝一直未醒,朝政之事都是凌昭一人带着中书省处理,但大多数时候,凌昭都一个人沉默地守在凌宸床前。
这世上多少人觉得她是奸佞之臣都无所谓,至少凌宸一直信她,或许也并不相信,但她有能力束缚自己这匹狼。
“如何?”
“殿下……圣上邪风入体……”
凌昭心中最不安的预感被说中,深吸了一口气,“还能……治愈吗?”
“只怕……”那太医头上冷汗涔涔。
“你直说便是,今日这些话,不会传出去。”
“圣上如今……口不能言,半身麻痹,针灸和药调理,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方能言语行走,只怕,再恢复,也不能如常人一般……”
凌昭听着,低着头神情莫测,“知道了,去治,治不好,本王要你们全族陪葬。”
秦王对太医的态度向来好,如今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几个太医皆是心头一凛。
“小楚,天凰宫上下服侍的人,若有人传递消息的,即刻杖杀,以后这寝殿,进来的人最好都看牢了,你不行,就让我们赤羽卫来。”
凌昭掀起眼皮,“你是领侍,这点本事有吧?”
小楚心中一惊,垂首应是,在退出去之前,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事,真的不公开吗?”
凌昭抬手按着太阳穴,手面上缠绕着一串玄色串珠,“你以为我不想公开?公开之后呢?”
一个口不能言的瘫痪皇帝,等同于驾崩。
这个奸臣,她当定了。
小楚额上沁出了汗,“可……或许……”
她也或许不出来了,这天下,有秦王守着,就还是凌家的天下,但如今凌宸没有指出任何一个皇女为太女,人为了争夺权力会做出许多事情。
而她这个上一任皇帝的领侍,下场不会多好。
凌昭拨动着佛珠,心中思量了一番,如今成年的三个皇女,无论哪一个,做个守成之君都算是勉强,凌煜还有几年才能长成,性格也不算周全,还没有历练过,如今,没有人算得上合适。
太医给凌宸施针完毕,又灌了药下去,凌宸费力的哼哼了几声。
凌昭闻声走了过去,对上她含着泪光的凤眼。
元君被请过来的时候,凌昭正垂首坐在凌宸床边,神情莫测,听到了人来也没有多挪动。
“这是……”
“邪风入体,口不能言,半身麻痹。”
凌昭看着床上睁着眼睛的元君,说出的话却冷静极了,“之所以今日请元君过来,是想要让元君好好照看,毕竟夫妻一体,您说呢?”
“还能治好吗?”
“能,自然能,只是需要时间,且日后也不能再操劳。”凌昭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转向距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元君。
“元君这些天一直专挑臣妹去紫宸殿处理政事的时候来,怎么,躲着本王干什么?难不成是为了避嫌?”
“如今皇上不能处理政事,你身为秦王,也不能总是无名无分地代处理政事,”元君却转而谈起另一件事,“不若,还是让熠儿登基,到那时,熠儿到底没有经验,由你辅国如何?”
“怎么,你的女儿登基,我就能名正言顺辅国?”凌昭冷笑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别忘了!”元君抢白道,“如今躺在床上的是你的长姐,更是大周的皇帝,你别忘了,早前,你就已经输了!”
“谁说本王输了?”凌昭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是本王让给你们的,元君,你不会以为文臣都会同意凌熠那小儿登基吧?”
她已经数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眼中有些浅淡的血丝,面色也白得有些可怕,她抿了抿唇,看着眼前不比自己高多少的人,“崔顾两家是本王除去的,那么,你们辅国公王家,凭什么有自信,可以跟本王抗衡?”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凌熠那等资质,本王教不来,元君觉得,是否可以换个人呢?”
元君手脚渐渐发凉,她这才发觉,自己带来的人都被阻挡在外。
凌昭手上掌握着十二卫禁军的军权,是唯一一个朝堂上有绝对实权的亲王,他最害怕的这一天还是发生了。
当凌昭上头没人压制的时候,这人就会露出真正可怕的獠牙,而天底下能束缚住她这个猛兽的,如今一个在黄土里,一个在床上躺着,连说话都做不到。
“凌昭!你别忘了,你的父君,曾经让你好好辅佐你的长姐,你如今想要干什么!谋朝篡位?”
凌昭轻笑,“元君,咱们不是在商量国家大事?我让你换一个,凌熠不行,她太蠢了,蠢而不自知,做个傀儡都勉强。”
“你!”元君气得手有些抖,“你别太嚣张!你就是真的登上那个位置,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凌昭往前一步,元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嘘,别吵着我皇姐了。还有,别以为我守着皇姐,就不知道你们王家干的事了,天底下没有我们赤羽卫不知道的事,再搞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本王不介意,再开一回杀戒。”
她歪着头,直直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来都来了,就留下侍疾吧,初十,看好元君,莫让元君,谋害了本王的皇姐。”
凌昭冲元君一笑,“给您点时间想明白,本王,还有事情要办。”
她与男子擦身而过,玄色裙摆上的织金纹路宛若流水光波闪动。
所有人都没看到,床上的女子,手指微微一动。
秦王府中,许轶已经等了凌昭许久。
“我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凌昭一回家,疲倦就止不住地往上涌,她倒在许轶的腿上,只想闭着眼睛说话。
“那就做,我陪你。”许轶知道她是故意逗他,指尖按上凌昭的太阳穴,声音温润,“看你回来的时候按了两回头了,很疼?”
“嗯,疼,和蠢人对阵,实在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