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天凰殿外站了许久还淋了雨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同时传开的还有皇帝一怒之下发作了殿门值守的全部内侍。
而话题中的当事人穿着一身不算合身的广袖沉青色长袍，袍底皂靴露了大半，袖子也有些短，让这个一惯高傲矜贵的亲王身上，多了些许局促的气质。
凌昭在宫道门口与六皇子和顾白羽狭路相逢，本该擦肩而过互不干扰的两拨人却偏偏都聚在了同一方向。
让路从不是秦王的风格，但年前才被整治过的六皇子却又抖落起来。
“皇姐，这是想开了，出来找母皇求情了？”凌欢似笑非笑，目光自下而打量了一会儿凌昭，啧啧称奇，“原来从小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皇姐，你也有今日。”
“瞧瞧，这袍子，只怕是旧年的吧，怎么如此不合身了，皇姐难不成，也学会苦肉计了？”
凌昭脸上的笑容堪称和蔼，“那倒不是，不过是淋了些雨，只能穿母皇的衣服，故而有些不合身，实在惭愧。到底不如六弟每回进宫，就是回娘家，崔贵君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
凌欢的脸色慢慢凝结，恍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惭愧？惭愧什么？惭愧自己穿着皇帝的衣服不合身？
顾白羽本就不喜欢凌欢，见他屡次挑衅，却总是闹个好大的没脸，自己也跟着颜面扫地，抿了抿唇，拱手行了个礼，“皇姐，我们还要去看崔贵君，先行一步。”
凌昭微微颔首，“顾大人慢走。”
顾白羽没有等凌欢，抬脚就走。
六皇子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狠狠盯了一眼率先离开的顾白羽，眼睛一横，看到依旧含笑站在一旁的凌昭，天生的高姿态，不管如何都实在惹人生气。
见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凌昭脸上的笑容才轻佻起来。
“姚蕴，你说，这两个人，出事的时候，谁会先放弃对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凌欢固然喜爱顾白羽，但更像是一件得到便不再珍惜的东西，两个人早就是一对怨侣了。
如今还能一道进宫，全是因为家族利益。
姚蕴摇了摇头，“卑职不知。”
“行了，赶紧走吧，一会儿让人给你煮姜汤驱寒。”
春日的雨，下的并不长。
凌昭回府的时候，许轶已经熬好了汤等在院子里，一见她身上的衣服，他便知道只怕是在宫内换过了。
“谁的衣服？”
“我老娘的。”
凌昭一面说着，一边解了衣带。
“回头洗了之后供起来？”许轶一面开着玩笑，一面替她将衣服找出来。
“我连牌子都没供起来，更何况一套衣服。”
凌昭虽然这样说着，到底还是将衣服好好收了起来，转头取出了藏在自己枕头下面的玉牌。
许轶眼尖，瞧见了凌昭的动作，“这就要去抓人了？”
凌昭拎着那块令牌，笑得意味深长，“天黑，更方便抓人。”
雨过天晴，秦王进宫的消息还没能传入各家，凌昭已经率领数百名赤羽卫，与姚蕴兵分两路，去往了顾家和崔家抓人。
顾府正门、中门和角门都被一身甲胄的赤羽堵住，骑在马上的凌昭穿着一身窄袖素色劲装，背后是被雨洗过的一片过度清爽的世界，连灰瓦都澄澈。
那张素来张扬夺目的脸依旧带着笃定又轻佻的笑意，含情的桃花眼垂着眼皮俯视众生，眼尾弧度愈发显得上扬，带出特有的傲慢与尖锐。
即便是一身的素服，头上只有两根白玉簪，依旧不能掩饰这人的风华。
凌昭的父君，是当年冠绝京城的第一郎君，她带着自己父亲的华美姝丽与母亲的威严与锋利，高坐于马背之上，睥睨着这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
顾家兴盛的年代，比大周建立的年代，还要久远一些。
“走吧，进去抓人。”
凌昭翻身下马，腰间嵌金的白玉佩跟着晃荡了一下。
“不知秦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早有顾家的人走了出来，笑容浮在脸上，眼底却是明灭不定的揣测。
“不必远迎，我今日来，是想请顾家四房，到我金鳞司叙叙话？方便的吧？”
凌昭大步径直走向了中门，那站在门口的顾正渊脸色一僵，“不知舍弟，是有了什么错处不成？”
素衣女子身后跟着一队赤羽卫，整整齐齐地绕过顾正渊，远远女子的声音随风飘到了门口，一字一顿，“通敌卖国。”
“殿下，殿下，您是得了皇上的诏令吗？”
顾正渊急急忙忙冲上去想要拦住凌昭，凌昭个高腿长，走起来极快，顾正渊狂跑了一段路才追了上去。
凌昭早知道顾家人有此问，一手扯下腰间的令牌，依旧在往前走，令牌举在手上，“看见了吗？本王的令牌。再者，赤羽卫办事，如有阻拦者，视为同党，二姑姑，您可别为了不想干的事情，把自己也栽进去，是不是？”
顾正渊闻言，脚步一顿，他是庶女，在顾家并不算得用。
秦王喊她一句二姑姑，是警告。
她要抓的，目前只有四房而已。
顾正渊不再敢拦，凌昭小时候被人带进过顾家大宅，故而十分熟悉路径，“你们，去外院查顾家四房的账，你们，去把四房的院子都围起来，查抄，你们，随我抓人！”
一队人很快分成了三部分，凌昭走在顾家大院之中，衣袍翩飞，腰间的青金色长刀随着脚步声与搭扣发出一顿一顿的声响，如同拿着生死簿准备拘鬼的活阎王。
“小顾大人！”
凌昭冲猝不及防的顾正珣微微颔首，“请您走一趟。”
顾正珣吓得一抖，凌昭来的太快了，顾家人甚至都没来得及通知到她，秦王就已经赶到这里。
她犹自梗着脖子，“你凭什么抓我！难不成就仗着你是秦王不成？”
“对，我就仗着我是秦王，”凌昭微微一笑，“抓起来！不听话的就捆住！”
四方的人都被草绳串成了一串，带走了，连同带走的，还有那抄出的四方私产。
其中银票地契金银财宝和珍贵西域宝石物件等，数目大得引人咂舌，几乎晃花了抄家人的眼睛。
这些东西不是在别的地方发现的，正是在四房夫郎的衣箱之内。
得知此事的顾正清满脸铁青，砸了两个杯盏还不解气。
“我告诉过老四，早点收手，把那些东西都给我我帮她销毁！她这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