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蕴进宫的时候，一向总是平和寡淡的脸上多了些不加掩饰的杀气。
即便凌昭一早就算到了自己会遇上刺杀，这世上想要让一个手握兵权的实权亲王死的人太多了。
可她还是心中泛冷，那下药的套路都千年不换，药性相冲，剂量有误，或是调换近似的材料。
她跟着凌昭一道长大，也看着凌昭自年幼时就已经对下毒一事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挑拣出能吃的分给她，美名其曰不能浪费。
好在有元君相护，凌昭从小就不曾对这些东西留下阴影。
姚蕴有时在想，主子面对死亡的危险之时，真的不怕吗？
十七岁的凌昭，曾经说过，逍遥几日是几日，皇家的人，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小心翼翼的活着，没什么意思。
十八岁的凌昭，也曾说过，这个秦王她是一刻也当不下去了，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可十九的凌昭，甘愿用性命做赌注，换一个机会。
也许主子从一开始，就是不在乎性命的。
姚蕴身后的跟着的两列赤羽卫都十分静默，谁都知道秦王如今在宫中受罚，遭了皇上的厌弃，甚至被人下毒暗害，就是这样，他们才更要抓住凶手，抓住幕后之人。
“没了主子的狗，那叫丧家犬。”
有人在轻声窃笑。
一行人同时看向了那宫道之上的几个人，原来是几个宗室的闲散贵女。
倘若只是一个人的目光，那或许还算不得什么，但一对赤羽卫，都那么看着他们，眼神阴鹜犀利，那就有些可怕了。
“行了，别惹他们，赤羽卫都是一群疯狗。”
姚蕴微微眯起眼睛，辨认着眼前的几个人，“记下，十一月初八申时三刻，华礼道上，康郡王世女说，赤羽卫是没了主子的狗，疑似诅咒圣上。”
身后的人真就掏出了小本子，刷刷几个字，就写好了。
“混账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颠倒黑白！”那贵女当即大怒，上前想要打掉那本子。
“世女莫动，我们赤羽卫每日随行记录，都是要交给上头过目的，若是本子没了，诶呀，掉的可不光是我们的脑袋，这到时候，查出来，为什么，您才是真的麻烦。”
姚蕴声音抑扬顿挫地，明明脸上挂着笑，却依旧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你！”
“快走吧，如今秦王还是生死不知呢，之后有的是收拾赤羽卫的时候。”
有人上前拉扯女子。
女子站在姚蕴身前，眼睛瞪得老大。
姚蕴依旧皮笑肉不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良久，终究还是那贵女败下阵来。
“你给我等着！”
姚蕴慢慢回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大人，你哭了？”
有人好像发现了什么。
“放屁，本官是瞪眼睛太久了，酸的。”
一行人一路走到凌昭出事的侧殿，将现场检查完，守在暗处的暗卫也早就推出了大致有可能的几个人。
没一会儿，人就已经被查了出来，却并非那药童，而是早就安排在太医院配药的小医官。
至于背后是谁的势力，那就要带回诏狱，慢慢审问了。
姚蕴抓人的时候笑得森森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谋害秦王，可是重罪啊，你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从我们赤羽卫的手中逃过的？”
秦王受斥责被禁足于王府之中，如今性命垂危，皇帝依旧不闻不问，可见是真的厌弃了这个从前最疼爱的幺女。
民间有人传言，当今的圣上，只怕最疼爱的，都是最小的，秦王害死了那个最小的，可不就让圣上生了大气了。
但官员贵族之中，都猜测，只怕皇帝早就想要废了秦王，功高震主，杀心太重，只不过一直等到元君死了，这才好发作。
无论外界因为这件事生出了多大的风浪，秦王府中却风平浪静得恰和这个冬日。
凌昭一回府，早有换了便服的太医等在了府中。
“李太医，今日，多谢你了。”
凌昭笑吟吟地让念一给她送上一盘子的黄金和一本医书，李太医收下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汗。
“下回还请秦王殿下另请高明吧，我这还年轻呢，当着未来储君和一堆皇亲国戚面前编瞎话，我是生怕声音抖了那么一下，被人听出端倪来啊，您看我这黑眼圈。”
凌昭躺在自己的地盘，困倦和昏沉席卷而来，说话也简单了些，“你的女儿，我已经让太傅写好举荐函了。”
李太医连忙改口，“就是年轻，才经得起这等大风大浪，殿下莫要再操劳了，我先下去给您抓好方子。”
凌昭微微一笑，一只手攥着许轶不肯放，一面眼皮已经止不住的粘了起来，“莫要生气，我睡一觉，就好了，到时候，由你罚，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人倒是已经睡着了。
许轶伸手，碰了碰凌昭的额头，温度的确不算高，是他在冰天雪地里举了太久的伞，手太凉了。
凌昭约莫还是因为足足三日不眠不休，又没有吃太多东西，这才支持不住了。
许轶的手有些僵硬，此刻在有地龙和暖炉的屋子里，很快发痒起来，只怕是要生冻疮了。
如果生冻疮了，凌昭最喜欢的手，只怕就要变丑了。
他想了想，打算出去找太医要几个方子，谁知想要起身的时候，手腕依旧被凌昭拽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昭昭，松手。”
也不知道凌昭是不是听进去了，许轶稍稍用力，就挣开了凌昭的手。
屋内温暖如春，凌昭睡得极沉，连许轶用药方泡完了手，涂完了药之后爬到床内侧睡觉都不知道。
两个人从这日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傍晚，睡了一天一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些不辩时日了。
凌昭的头不疼了，许轶的手也不痒了。
两个原本还有些闹别扭的人，早在不知不觉之间贴在了一起，许轶的手牢牢箍着她的腰，凌昭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一只手还勾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在昏暗之中睁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说话。
良久，许轶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鼻尖与凌昭的鼻尖相抵。
“你有多长时间来哄我高兴？”
“短则一月，多则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