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到了酒的配方和功效，案件就有了着落点。
凌昭办事向来利索，手下的赤羽卫和送茶人也不是吃素的，短短两天时间，已经将西夏使臣和六皇子近日的全部行动轨迹和异常的传闻都已经搜罗了起来。
西夏使臣给各方送礼倒是不奇怪，就连秦王府的门房也收到过这西夏的礼物，但奇怪的却是六皇子和驸马的态度。
顾白羽多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却不光没有阻止六皇子设宴款待，并且主动提出了要请皇长孙。
凌昭坐在桌案之前，皱着眉头看着那几份报告，一时没有能够看清其中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白羽不喜欢六皇子，所以想要通过六皇子达到什么，也不算奇怪。
但，三王子，和顾白羽的利益，又怎么可能一致呢。
皇太女和魏王一脉有了矛盾，那么，受益的绝非太女党。
顾白羽……如今或许和崔家是一条船上的人。
凌昭猛然一惊，顾家和崔家，绑在一起。
顾家本就不想看见任何一方盛大，天平两方并不够，三方最平衡。
若是……
魏王有了西夏的支持，自己有西北军，而皇太女做了三十几年的太女。
顾家要的不是大周蒸蒸日上，是三方死斗，那么注定会有几方争相拉拢顾家，那么原本岌岌可危等着被清算的顾家，只怕还有荣耀可续。
念一和初十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一双眼睛黑沉如许，定定地似乎没有什么着落点，一只手紧紧捏着佛珠，手面之青筋毕露。
两人对视了一眼，初十始终默然，念一咬了咬牙，还是只能出声提醒，“殿下，皇太女着人请您福永楼用膳。”
凌昭如梦初醒，抬眼冷淡应道，“知道了。”
宫中不少主子，尤其皇帝喜欢叫外食，皇太女向来克制，鲜少在外用膳，如今看来，只怕是不愿意待在宫里请自己说话，才叫到了保密性最好的一家酒楼之中。
凌昭起身的时候将桌上的所有线索都收拢在一起，放入了怀中。八壹中文網
这事儿，只怕一会儿就用的上了。
皇太女固然天性仁慈，但并非一味软弱之人，这一次动的是她原本视为未来继承人的女儿，那么下一次呢？
老爹不死，顾家便会在，但不妨碍，可以剁一剁这些人的爪子。
福永楼的天字号包间之中，凌宸穿着常服，却难掩通身贵气，听到门口的动响之时抬手搓了搓僵硬的脸。
一开门，一身劲装的幼妹正站在外头，身后跟着的是一队穿着草鞋便衣的赤羽卫。
凌昭做事，向来是周全的。
凌宸长长舒了一口气，扬起笑容，“小七。”
凌昭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凌宸一只手有些不对劲，即便动作轻微，她依旧能发现，她的手微微发抖。
凌宸常年低头批阅奏折和公文，颈椎一直不舒服，听说近些年手也经常麻木。
凌昭心头微动，说到底，这个亲姐姐，若是成了皇帝，当真会是个兢兢业业宽容济世的明君。
“小七，今日点的都是你小时候央求我带你出来用膳，你点的菜，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凌昭垂眸一笑，“长姐还记得，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怎么样，办差还辛苦吗？”
凌昭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是那句话，只有天天在家里，夫郎孩子热炕头，那才是神仙日子，这什么劳什子的案子，我是一天也不想查了。”
凌宸骂了几句没出息的东西，又问，“可曾查出什么？”
凌昭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凌宸只好也拿起筷子，许是因为在宫外，凌昭吃饭的姿态更加随意，全然不需要人伺候，没一会，桌上的炙鸡、烤鸭、姜虾、酒蟹、鹿脯、盘兔，都被她扫荡了一遍，两碗饭下肚，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就是胃口不算好的皇太女，也被凌昭的好胃口带的多吃了小半碗饭。
“太女殿下，小心吃多了伤胃。”
见一碗饭下了肚，太女的随从忽然出声提醒道。
太女也就放下了筷子，“你出去吧，我和小七说些事情。”
那太女的随从抬眼看着还在往嘴里塞青菜的秦王，忍了忍，终究还是走了出去，还不忘叮嘱太女仔细脾胃不和。
凌昭嘴里还叼着着一块樱桃肉，闻言掀起眼皮盯着那随从，眼神犀利，带着直白的不耐烦和威压，一手拎着筷子，西北军营里磨炼出来的杀气让那随从吓得一凛，强行压着步子走了出去。
见人走了，凌宸偏头催促道，“还不说，我都吃完了。”
凌昭从怀里掏出来一叠密报，拍到了桌上空着的地方，动作洒脱随意，“您先看着，我继续吃会儿，他们家重阳糕好吃。”
凌宸果真就自己翻了起来，没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偌大的包厢之内，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
凌昭慢吞吞吃完两块重阳糕几口樱桃蜜煎，终于放下了筷子，端起茶喝了几口，观摩着皇太女的神色。
凌宸身为储君，向来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更多也只是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不做任何的表情，可此刻眉头紧皱，神情肃穆，单薄的纸页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愤怒的神色。
她眯起凤眼，察觉到了那一边凌昭已经停了动静，也不抬眼看，“说说，你怎么想的。”
“我听你的，老六和崔家，留不留，看你。”
“顾家呢？我想听听你怎么想的，凌昭，你比我对顾家更理智。”
凌宸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弱点。
凌昭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不急，咱爹，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了，悄悄的吧，动作不要大，断一条腿就行。”
凌宸抬眼，看着那个坐在暗角的幼妹，那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与她血脉最亲近的一个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缘。
本是午后，阳光透过棱窗照射进来，至凌昭身前而止，妖冶的脸，半面是光，半面是阴暗，她却悠然自得，伸手突破光暗的界限，又夹去了被蜜糖腌渍得透金的红艳果子。
“就照你说的做吧，至于崔家，该动就动，交给我吧。”
“西夏那个妄图扰乱大周的三王子呢？”
凌昭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整个人就藏在暗处，看着自己的同胞姐姐，整个人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周身一片金光。
凌宸抬起头，凤眼上扬，眼中一派冷凝，“用下作的手段，算计我的女儿和姐妹，妄图乱我大周国本，总归是饶不了他的。阿昭，放心大胆去做，我帮你顶着，这一回，是我许你的。”
凌昭饶有趣味地将手上的佛珠转了一圈，“大姐，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切莫回头怪我，太狠。”
凌宸双手交叉放在了膝盖上，收紧下颚，笃定道，“不会，权力之下的所行之事，阴诡叵测，阿昭，我只怕你，将来会后悔。”
她自知身上应当背负的是什么，却也担忧凌昭因着暗地里的行事，日后没了回头路。
“姐姐放心，我这个人啊，做事从不后悔。”
凌昭同样抬头，唇角惯有玩世不恭的笑，她举起手中茶盏，微微在空中一扬，算作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