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太女显然有些不习惯没有旁人服侍的时候，用的并不多，倒是凌昭吃得风生水起，用饭速度极快，姿态虽然不如宫中的贵人一般端庄，却依旧潇洒而不是气度。
凌宸也察觉到了凌昭的变化，从前的凌昭大约是吃不了这么多的，说到底，还是在西北苦了这么一段日子，这才格外珍惜吧。
她心头一软，抬手又给凌昭夹了菜，见她毫不避讳照单全收，眼中笑意更甚。
“对了今儿老五找我，我问了她几句，大侄女那边，我可能还要再问问，你看方便吗。”
凌昭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饭，满足地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了还没吃几口的皇太女。
“问，好好问问。”凌宸想到了什么，“你们那个诏狱，能进吗？把那小兔崽子带那里进去吓吓，指不定就老实了，我看她最近花花肠子是多起来了，老六知道我不待见他，还敢请熠儿，只怕……”
苍蝇不叮无缝蛋。
凌昭了然，笑眯眯取出了帕子，“那诏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子进去，怕是会吓到。”
当年顾白彦进了诏狱之后，回去据说就大病了一场。
“就该让她知道，不守规矩的下场。”凌宸说这话的时候发了狠。
凌昭擦完了嘴，撂开帕子，“行，你找个时间，让大侄女来我们金鳞司就是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一会儿吧，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让他们喊凌熠过来。”
皇太女让她加班，那凌昭自然只能加班。
她懒洋洋地端着一盏茶等在了太宸殿的侧殿之中，没一会儿，人就来了。
只不过，这一回跟来的，还有太女夫。
太女夫没想到凌昭还在这里，脸色先是微微一僵，才扬起了笑容，“小七也在呢。”
凌昭将手上的茶放下来，慢悠悠站起身，冲太女夫就要行礼，被凌宸拦住了。
“自家人，行什么礼，凌熠，你过来，见过你七姨。”
太女的近侍传话的时候，凌熠原本和自家父亲正在用晚膳，一听母亲单独找自己，吓得是饭都用不香了，只一个劲央求自己的父君和自己一道去。
凌熠硬着头皮上前，给凌昭行了礼，心中却不由腹诽起来，为什么秦王可以不向自己的父君行礼，她却要向秦王行礼。
凌昭一早伸出了手，人腰刚刚要弯就将人拖起来了。
“大侄女儿，也是好久不见了，今儿你母亲跟我说了，让我带你去金鳞司玩一玩，走吧？”
凌熠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太女夫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出言反驳道，“金鳞司那种地方怎么能让熠儿去呢？太女……”
凌宸原本笑得一派祥和的面色也落了下来，“金鳞司是什么地方，凌熠怎么就不能去了？她十六了！还有本事和人喝酒夜不归宿了，怎么就不能去了？！”
皇太女的一席话说的凌熠脸色发白，低着头一言不发，太女夫闻言立刻站在了孩子面前，“金鳞司那种污秽地方，阴气重，熠儿今日才敢刚刚收了惊吓，小孩子神魂不稳，万万不能去那种地方啊！”
凌昭的笑容在太女夫说出污秽地方的时候逐渐变得讥讽起来，她抬起眼，随手把玩着已经被磨得光亮的佛珠，偏头看着凌宸。
“大姐，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在这儿问几句话，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凌昭眼中一派散漫，可凌宸脸色却已经肃穆起来。
“如今孤的命令，你们是不听了？”
太女夫跟着太女十几年，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太女已经在极力压制怒气，他抿了抿唇，“殿下，小七方才说，问话，什么问话？她不过是一个秦王，为何要问凌熠的话？”
侧殿原本还算宽敞，如今四个尊贵的主子在场，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里头的空气恍若不够了一般，窒息无比。
凌昭却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心思笑得出来，“姐夫，您忘了，我是十二卫大将军，统率十二卫，包括赤羽卫，这金鳞司，归我管，我亲自给咱们大侄女问个话，总好过让我手下那群，没轻没重的人问话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揽过了凌熠的肩膀，察觉到胳膊之下人不惬意的一震，她眸色微深，“姐夫，你说呢？”
凌宸脸色微微松了些，转头看向挡在凌熠面前的男子，“教育子嗣一事，太女夫若是不会教，那孤来教，如今，你就别再插手了。”
太女夫本也是崔家这一代引起为傲的郎君，闻言脸色铁青，僵在了原地，良久，才颤声问道，“殿下您说什么？”
凌宸一哂，语气柔和了些，看着眼前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正君，心中终于起了些许内疚，“小七，你先带凌熠走，就按我之前说的做。”
凌昭点了点头，硬生生将人拐向了门口，“走吧，大侄女。”
她语调轻快，凌熠却倔强地想要站在原地，却发现明明凌昭只是揽着自己的肩膀，可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挣脱。
秦王的力气大得出奇，就这么将人带了出去。
见两人走后，太女夫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颤声看着眼前自己的妻主，“殿下，我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熠儿好吗？难道您忘了，大周皇室，杀同胞姐妹者而上位者，不计其数，“您如今这般宽容，只会助长秦王的野心和傲气！”
“母皇对秦王都能生出忌惮之心，难道这还不够您警醒的吗？”
他站在原地，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悲怆。
凌宸原先还想温声安慰一番太女夫，闻言冷笑起来，“你也是看着小七长大的，你能不清楚？当年她膝盖落下旧疾，难道不是为了凌熠！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还有，谁和你说，母皇忌惮凌昭的？”
”今日小七去天凰殿，不是没有得到召见吗？”
“胡言乱语!小七进出天凰殿，一直都不需要等候通报！你从哪听得这些流言！”凌宸终于皱起了眉头。
“如此，难道皇太女就没有一丝丝嫉妒和警惕吗？”太女夫闻言也知道凌熠只怕是从哪儿听得闲话，出了错，却不愿意退让，“昔日的七皇女如今已经是十二卫大将军！十二卫啊！整个禁军的兵权，都在她凌昭手上，难不成，你要等人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会想相信她是个野心之徒吗？”
“你看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混账话！”凌宸抬起手，最终却没有落下去。
宽袖落下的瞬间，太女夫眼眶一红，“可我是你的正夫，我才是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陪你到老的人啊，你自己看看，凌昭这两年每一步都在算计，控制了兵权，如今更是成家立业，早就不是与你一条心了！皇太女，你清醒点。”
碗碟破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茶水溅到了太女夫松青色衣摆上，顿时洇开了一片。
凌宸凤眼犀利，“说够了吗？如今你不过三十多，倒是比那些年纪大的老公公还会搬弄是非，怪不得凌熠都被你养得如此畏缩左性，毫无格局！”
“你回去吧，若没有想通，就别来见孤！”
太女夫闻言如遭雷击，一行泪再也止不住，从眼眶滚落到脸上，“凌宸，你会后悔的！”
他跌跌撞撞走出了太宸殿门口，再抬眼，泪痕未干，但脸色已经恢复了常态，身边的内侍走了上来，拖住了他一侧胳膊。
“扶我回去，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明日进宫见我！还有，让崔家的人去金鳞司门口，想办法把凌熠接出来，现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