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是大周最特殊的一支边军,四大西北武将世家训练的私兵,与禁军的练兵方法截然不同。
而折家军之中的将领自少时起便练武熟读兵法,为了日后戍边领兵作战做准备。
凌昭自然知道折家人傲气的来源,并不介意她们对自己的排斥。
若没有这点度量,主帅也是万万做不成的。
折然带着凌昭一路走到了武器架前,一手拎起来一把铁锤,转头看向她,“听闻赤羽卫惯用雁翎刀,殿下去岁在西北一支长枪于万军之前,横扫千军,不知殿下可曾使过四棱锤。”
折然天生神力,惯用的是重四十八斤的一双四棱方锤。
凌昭笑着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铁锤,一手接了过来,脸色丝毫未变,甚至还有功夫掂了掂,“折小将军天生神力。”
折然却肃然了脸,“您可知如今西夏有一支铁鹞子,人马皆披铁甲,以铁链为锁,其铁甲坚硬异常,寻常弓弩无法穿透,即便人死,马亦带着人冲锋,只为冲散我军士兵,我军接连挫败。”
凌昭低下头听得认真。
她话锋一转,“殿下可知,每次对上这支铁鹞子,我大周军队只赢了一回。”
凌昭点了点头,“战报我看了,折小将军实在神勇。”
“那么倘若是殿下,单用长枪,对上那铁鹞子,又当如何?”
折然直直看向了这个天策上将军的眼中,年轻气盛的脸上不止是挑衅,也是试探。
凌昭倏然一笑,“绊索壕沟,斩马刀,神臂弩,远程射击,轻骑兵迂回包抄。”
不过短短一句话,她语气随意,拎着铁锤,低着头,含着纵容宽厚的笑,让身后的白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铁鹞子的情报也是他们来了北地之后才知晓的,秦王殿下不过几句话,却已经说了如今大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大周到底重骑兵不如这些北蛮游牧民族,能有凌昭和许轶两个擅长骑兵深入突围的极少,如今铁鹞子一出,正是让大周节节败退的原因之一。
凌昭看上去早就想好了对策。
“许家惯使苗刀,训练士兵定然也有一手,我会让军器监加快锻造长且宽的厚刃斩马刀送到前线,斩马腿,可使得冲锋的铁骑停下,神臂弩也会加速生产,你们放心便是。”
凌昭伸手拍了拍折然的肩膀,明明比折然还要小一岁,可眼中却全然是长辈的慈爱,“本王掌管军器监时日虽短,这点主,还是做得的。”
不过是豁出脸要军费而已,这事儿她也算得心应手。
折然沉默地看着凌昭将铁锤重新交回到自己手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亮光,“折小将军,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对西北军而言,粮草和军器还有战甲,最要紧,凌昭敢夸口保证这些,那么她就是西北军的亲娘。
折然有再多的不服,也要老老实实低头。
七日后,折家军再度迎战西夏铁骑。
这一回,带头冲锋的依旧是手持双锤的折然。
两军冲杀之间,弓弩队始终在远方不断射击干扰。
忽然一队轻骑自斜侧方冲杀进来,带着银质面具的银甲白袍小将手持苗刀,侧身砍断那擦身而过的重骑兵的马腿。
小将并未停顿,毫无迟疑地向前驱马而去。
那重骑兵的冲杀速度被这么一队轻骑干扰,不少马腿被斩断,士兵和马一同栽在了地上。
冲上前的重骑还有的被大周士兵趁夜色挖的壕沟绊倒,摔得更是人仰马翻。
另有一队轻骑立刻策马而来,将重骑兵包抄,为首的银甲红衣女子手持一柄长枪,出枪干脆利落,一枪便足以穿透那骑兵的咽喉。
轻骑散兵队形灵活多变,并不惧怕冲杀,又有弓弩手自远方掩护,很快将常胜的西夏铁鹞子消灭得只剩半数。
正面冲锋手持双锤的折家军更是勇猛无比,折然率先对上了西夏新晋最勇猛的将领。
铁锤重重击向野利鲁荣,被铜锤挡下,重重的一声响,在战场的冲杀之下毫不显眼,高鼻深目的女子与年轻的小将眼神相对,眼中闪过一抹轻蔑,用着党项族的话语狠狠骂了一句。
折然眼神陡然狠厉起来,双臂突然发力,双腿夹紧胯下的马,狠狠将那铜锤压下接着再度向野利鲁荣锤去。
西夏的特殊锻造法是的铁甲坚固无比,极难被刺破,折家使的双锤却不受影响,重锤虽非利器,却依旧能轻易要一个人的性命。
两人双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烈烈的杀意。
“你们大周没有人了吗,居然让你这个愣头青来当主帅!”
听到野利鲁荣用蹩脚的大周官话,折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中蓦然响起凌昭在安排战术之时力荐自己的模样。
主帅信任她,她自然也不能给大周丢脸。
折然大吼一声,一锤重重砸向了野利鲁荣的马头,另一锤挡住了铜锤的攻击。
两匹马交错开来的瞬间,她利落地翻转身体,再度重重击向已经快与自己错开的人的马匹后方。
马匹受惊嘶鸣,而野利鲁荣回首,眼中竟是错愕。
凌昭坚持是让折然冲锋,也是看中了她的武力。
两军交战,首领对抗,折然能赢一次,自然也能赢第二次。
她和许轶天然适合带兵从后方和侧方迂回突袭,在正面冲锋上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凌昭本是朝中任命的主帅,在西北应该收拢部队,任用自己带来的禁军才是正常主帅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掌控该做的。
但她并未如此,反而大力任用本土军队,并且推动禁军与折家军的相互交流和交换训练,打破了朝中的禁军和西北四大世家训练的军队水火不容的局面。
原先的猜忌和排挤并未发生,也让折家军心甘情愿听起了凌昭这个主帅的指挥。
凌昭带着轻骑,在战场上迂回突袭,于敌军的大军之中进进出出数十次,杀得马匹与红缨长枪之上尽是大片的血迹。
长枪的红缨浸透了血迹,每每挥动一下,便会甩出去不少赤色血液。
厮杀之声持续了足足一整天,一匹匹战马倒下,一茬一茬的士兵补上。
西夏冲锋不成,且战且退,直到夜色降临之时,凌昭下令停止了追击。
西夏铁骑狼狈逃走,只留一地血海尸山。
她骑在马上,恍然间摸了一把身下的战马,才发现马匹身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潮湿一片。
春夜的关外,还是冷得出奇。
她转头看见无数的火把星星点点连成了一串起伏的火线。
年轻的小将拎着铁锤兴奋地驱马走到凌昭身后,“主帅,您看什么呢?”
凌昭眯着眼睛,在四下的暮色之中脸上显出一点茫然,“看人间。”
带着银质面具的副将策马而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一双凤眼在夜色中明亮无比,“昭昭,第一场打赢了,回去休整吧,还有得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