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轶走之前去香满楼见了一个人。
男子一身劲装，高束马尾，眉眼之中从游移变为坚定。
“在我们带兵出征之前，你先走吧，去西北投军，如果你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话。”
高星烨抬起头，“这话你曾经在信中也说过一回。”
“西北如今全民皆兵，无论男女，只是军功难挣，刀枪无眼，你想清楚了……”许轶想了想，“你我是朋友，你也知道，这年头，若是小郎君身上有什么伤疤……”
高星烨苦笑了一声，“我母亲挑选了一个大儒的门生，那人我见过，样貌还算好，只是，说不到一起去，她以为男子需要遵守男德，不得随意抛头露面，舞刀弄枪更是不要想，那些蹴鞠和马球，也是不去的好。”
许轶眉头皱紧又松开，“你的命运和人生，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中，我能做的，就是指给你一条新路而已。”
他最初接触高星烨的时候，的确是带着帮凌昭的目的，可如今再看来，这世界从不是游戏，高星烨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从小见过了大漠和飞鹰，却又长于锦绣繁荣。
做金丝雀还是大漠孤鹰，都一样的艰难。
做出人生的抉择向来需要极大的勇气，许轶从第一次高星烨拒绝逃向西北的失望，到如今看到了高星烨在两难之间的深重考虑，终于明白了，这世间赋予人的枷锁，当真难以挣脱。
“我其实……想清楚了，我想，或许我也可以争一争。”
高星烨似乎看出了许轶的内心的哀伤与同情，反倒笑得往日一样爽朗，“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想到，你这样文弱的郎君，会是这样勇敢又无畏的武将家的儿郎，我们……战场上见！”
他伸出了拳头，这是许轶教他的手势。
两人的拳头相撞，目光相对。
“你一切小心。”
高星烨笑得自信又耀眼，“你能行，我也一定行。”
许轶走出包厢的时候，发现外面停了一个低调的青色马车，马车上的车夫穿着简单的女子长袍，背脊挺直，手上拿着一根马鞭。
青色帘子被一只绕着佛珠的手掀开，“姚蕴，去给我在香满楼买一只烤鸭去。”
许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接着登上了马车。
那车夫麻溜地窜了进去，和高星烨正好在一楼遇上了。
“姚蕴？”
“高小郎君。”姚蕴见到高星烨眼前一亮，接着右手局促地捻了捻，“我来，买烤鸭，好巧。”
“不巧，我还想要找你来着，可许轶说，只要我想见你，你就一定能找到我……”
高星烨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看着有些慌乱的女子，“我想问你，如果我在战场上留下了疤，你会嫌弃我吗？”
姚蕴立刻答道，“疤能有多大的事儿，你什么样都好……”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慢慢张大了嘴，看向眼前的男子，“小郎君的意思是……”
“若你不嫌弃，那就等我，回来嫁你！”高星烨语调很轻快。
姚蕴大脑轰然一声炸开，傻在了原地，接着咧开嘴，笑意止都止不住，就是天上掉了金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
“你说真的？没开玩笑？”
高星烨拧眉，“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是有点，不敢相信……也不是，就是，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太高兴了。”
姚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在原地打了个转。
“我是真的高兴，你……你怎么知道……”
高星烨也跟着笑起来，“我猜的，你们赤羽卫，每天就那么闲？还有每次别的赤羽卫见到我，我都能听到她们议论到姚大人，你说呢。”
姚蕴抬起胳膊，挠了挠头，“这么明显？都是己未队那群大嘴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两人忽然都静默下来，对望许久。
“你……小心，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刀剑无眼……你活着回来，等我，风风光光娶你！”
姚蕴绷着脸，想哭又想笑。
两个刚刚才互通心意的人，下一刻就要分别千里。
高星烨郑重的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我得走了……”
“你，一定要小心！要不我找几个赤羽卫跟着你……”
“不必，我自有办法！”高星烨扬起嘴角，“我可不是那等什么都不知道的贵族小郎君，你放心，等我回来！”
姚蕴回马车上的一路上，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
凌昭见了也并未嘲笑她，只是扔给她一袋金锞子，“驾车回宫吧。”
姚蕴接了那一袋子足有五十两的金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干什么？还要买什么吗？”
“送你的，怕你家底太薄，之后再给你点好东西，聘人家贵族小郎君，你家底够吗？”
姚蕴瞪大眼睛，“殿下？您您您……”
凌昭轻笑，“我怎么知道的？你看见我给金子的时候，都没现在这种表情，你说呢？”
许轶也忍不住笑起来，“行了，别逗她了，咱们还得回去收拾东西么。”
初八当日，太女等人亲自出城相送，秦王带着十万禁军和大批量粮草，支援西北。
正是春日，原本是播种的季节，西夏大举入侵，显然不止是嫉恨大周没有同意和亲，显然还有恶意针对大周西北民众，想要削弱大周国力之意。
凌昭一路疾行，一路和所有的士兵一样，啃着干粮喝着野菜汤和糊糊，有什么吃什么，从无例外加餐的时候。
一时军心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连秦王都不抱怨不娇气，他们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短短十日，大部队就已经赶到了西北。
第一批粮草也已经支援到了边境。
凌昭先至府州，与西北四大世家折家如今的折家将汇合，亲自带人前去拜见折家老太君，毫无亲王的架子。
折家的十几个小将与秦王一般大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对这个一上来就要指挥她们的元帅并不服气，言语中多有不敬，听得几个禁军十分不满。
凌昭并未介意，只笑着答应了折然去校场观看演练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