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传至京城之时,满朝文武皆大惊,帝大喜,当场赐秦王食邑三千,加封尚书令。
许轶生擒王公贵族五人,杀敌近千,又兼带兵火烧粮草截断敌军后路,因功封六等襄平侯。
其余人等亦各有封赏,唯独这秦王夫妻的封赏最为显眼。
文官言臣一干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当庭质疑。
大胜,未丢一城一池一关一卡,甚至将党项族的老首领逼得光着腚落荒而逃,如今党项多名王公贵族被杀,其中还有老首领的女儿和亲孙女,内乱也是必然。
党项族元气大伤,至少近两年都不会分出心思来骚扰大周了。
传闻那秦王夫率领的男兵营,丢弃补给,孤军深入敌方后路,成功截断了二十万大军的补给,英勇无比,功绩显著,西北几位大将军的折子上都写了男兵营的英勇事迹。
除却许轶之外,亦有不少人被封了将军衔。
不少人都猜测,这位秦王夫进爵,一则是殿下偏爱秦王,一个不能世袭的爵位而已,终究是给秦王的荣耀,二则这一回男兵首次征战立大功,总要选个典型出来奖赏。
于公于私,秦王夫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十一月初五,秦王回京,太女与齐王等人于城门外亲迎。
凌宸远远看着一队轻骑逶迤而来,一片深赭色之前烈焰一般的红与明月一般的白显眼无比。
她不自觉扬起了唇,“小七回来了。”
齐王今日一身隆重的皇女凤袍,理了理袖口,“赤羽卫什么时候去西北的,怎么跟着小七的都是赤羽卫。”
皇太女今日心情好,并没有理会齐王这不着调的质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踏马而来的红衣女子。
“大姐。”凌昭勒了马,扬起笑容。
凌宸见她虽然风尘仆仆,可精神极好。
不过数月不见,少女精致明艳的脸上褪去了年少的柔和,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眼神坚毅无比,身上还带着从战场之上杀下来的深沉肃杀,全无从前的骄矜之气。
“瘦了。”凌宸背着手,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只说了这句话。
凌昭笑盈盈地下了马,“没瘦,不信你捏捏我的胳膊,结实了一大圈呢。”
方才的少年将军这会子又化成了之前讨好卖乖的幼妹。
皇太女轻笑一声,“走吧,母皇说好了,今晚给你准备了庆功宴。”
凌昭摆手,“什么庆功宴,那些守边的将士还没能回来呢,我算什么?”
齐王清清了嗓音,“这不是皇妹你去西北,才打了这么一次胜仗,母皇实在高兴,这也是圣恩。”
这话说的凌昭去就是西北的一个吉祥物一般,皇太女笑容慢慢沉了下来。
圣恩不可辞,凌昭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笑了笑,“城外风大,大姐,三姐,我们庆功宴上再慢慢叙旧。”
皇太女欣然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城内走。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今日秦王回京,街道两侧一早挤满了人,贵族家的小郎君也早早在沿路的茶馆预定好了最佳观赏的包厢座位。
远远见到那一行人,早就准备好的香包手绢一股脑丢向了骑着马的人。
“哪个是秦王啊?那个穿紫袍的还是红披风的?”
“这你还不知道?定然是那穿红衣的呀,传言秦王殿下容貌艳绝天下,自幼便爱一身红衣。”
凌昭抬起胳膊挡住一个巨大的果子,嘶了一声,“白年!”
“殿下,挡不住的,属下……”白年一手紧紧握着缰绳,一手企图将飞来的手帕荷包全部打落到了地上,“属下也挡不住啊……”
秦王虽然已有婚约,可剩下的赤羽卫总有还未成婚的。
许轶用马鞭将一个落到凌昭马身上的帕子挑开,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就不能走快一点?”
听着耳边无数高喊着秦王殿下的男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嘴角逐渐拉平,一双看似平静的狐狸眼中积蓄着寒冰。
凌昭灵活地躲开一朵花,“我也想走快啊,可大姐她们坐得是马车。”
无论如何,她们需要一起面见皇帝,再想快也是不成的。
许轶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
却见一枝红梅宛若箭簇一般,直冲凌昭而来。
赤衣女子眼疾手快,侧身避让,顺手握住了花枝。
众目睽睽之下,凌昭忽然勒马慢上了一步,接着将那一枝含苞待放完好无损的红梅,探身插上了许轶的头。
许轶倏然一愣,转过头去,连将那插进自己发间的红梅都忘了摘。
始作俑者眉眼弯弯,红唇微扬,“看,现在没有人扔了。”
的确没有人扔了。
大周人喜爱簪花,不管男女。
若是一个女公子给一个小郎君簪花,便证明那小郎君是她的心上人,并且两人将会结为夫妻。
红衣女子在沿街京城百姓的见证下,为那白衣小郎君,攒了一枝花。
人群之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秦王殿下和襄平侯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接着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喊声。
“天造地设!”
“檀郎谢女!”1
许轶怔了怔,在满街的欢呼声中,那人笑得得意,一双眼睛温柔缱绻,像是这世间最深的潭水,而他甘愿溺死在名为凌昭的深潭之中。
凌昭一行人并未受阻碍,径直进了皇宫。
许轶因为受了封赏,也需要一同进宫谢恩。
天凰殿依旧如往昔一般威严深重。
这是许轶第一次来到这里,凌昭有些担忧,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面上一派平静,倒像是比自己还常来一般。
皇帝没有在正殿接见他们,而是在一旁的书房。
凌昭进去之后,规规矩矩跪下去叩首行礼,“儿臣西北归来,拜见母皇。”
“臣许轶,参见皇上。”
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并排跪在地上,皇帝忽然有些恍然。
“都来啦,起来吧。”
“谢皇上。”两人一同站了起来。
凌昭从怀里摸索出来一个锦囊,双手举过头顶,深深俯身,“母皇,儿臣,幸不辱命。”
皇帝没有动,还坐在书桌之后,目光盯着凌昭的脊背,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这么急着还给朕做什么。”
“这东西太沉了,儿臣拿着,天天被压得睡不着觉,还是母皇您收着吧。”
凌昭一动没动,依旧保持着那么个姿势,腰身紧绷。
许轶站在一旁,垂着眼眸,袖下的手慢慢蜷起。
良久,皇帝嗯了一声,“陈允,傻站着干什么?去接啊。”
凌昭手上倏然少了点重量,她慢慢直起腰来,扬起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