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在京中，周遭都是凌昭的人，两人相处起来倒是比在京中更自如了许多。
许轶很自然地和凌昭同吃同住，喂药喂饭都没有再让小内侍插得上一回手。
见许轶一直待在凌昭的屋中，白年干脆只让小内侍守在门口听候传唤，自己也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两人对视一眼，凌昭忽然生出一种两个人偷偷逃离是非之地短暂隐居的窃喜之感。
即便只有三天时间，她依旧有些古怪的雀跃。
在京城束缚太多，他们能在一起单独相处几个时辰就算得上难得。
“对了，姚蕴让我带给你的信。”许轶想起来那封信。
凌昭披了衣服坐起来，接过那个信封，拿出来一叠信纸，挑了挑眉，“姚蕴还真把你当信使了。”
“我乐意的。”许轶给她腰下又塞了一个软枕。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慢慢展开了信件，并没有避讳许轶。
“邸报，一起看吧。”
里头是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自然，赤羽卫的邸报比寻常人可以获得的信息和内情要多得多。
直到翻越到中间的时候，一张薄薄的纸掉了下来。
凌昭将邸报丢开，拿起了那张纸，目光逐渐冷凝，“崔贵君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蠢货。”
“怎么了？”许轶凑了过去，“黄金千两，取秦王性命？你的六弟？”
他想到了阿青给自己送信的那日，凌昭给姚蕴的简短信件。
“嗯，就走出去几十里，喊了那么多江湖人截杀我。”凌昭轻笑了一声，“看不起谁呢，还是老四出手扫干净了他留下的所有把柄，证实不到老六的头上了，罢了，要收拾他还不容易。”
“为什么……”
“大约因为，我比他得宠，并且你也不买他的帐。”凌昭随手将黄纸团起来，“烧了吧。”
最根源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崔贵君和老四对六皇子的耳濡目染，厌恶这种感觉是会传染的毒药。
她在全京城贵族郎君前下了老六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她是他好姐姐的绊脚石。
“崔家……”
“崔家是世家，但好在够低调，被顾家压着，门风还算清正，大周也不能没有世家。”凌昭顿了顿，补充道，“皇太女不想赶尽杀绝，罢了……”
世家大族，旁支无数，错综复杂，主支被打压下去，总还有别的分支的人在朝为官，想要连根拔起，朝廷的震荡可就太大了。
她自然知道凌宸的心思。
凌宸是稳中求进的性格，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女，监国三年，几乎从无错漏，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昭昭若是信得过我，不妨交给我。”许轶垂眸一笑，“六皇子蛮横，因为一件小事就能买凶杀人，想得到的就必须得到，那么……”
凌昭转头，目光与许轶相接，“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个本事。”
“错了，我只是和京中的贵族郎君一道打马球蹴鞠，隐约听了一耳朵，顾白彦的父亲当年正是因为容色无双方被顾相一眼看中嫁入了顾家，听说他生出的女儿，二十尤未娶妻，是京中远近闻名的高岭之花了。”
“六弟眼高于顶，顾翰林出身清贵，走得是文官近臣的通达之路，想必并不讨喜。”
凌昭是真没想到这一茬，最重要的是，顾相之女一直十分低调，从未跳进她的视野之中。
“那就让他相信，她是他的真命天女。”许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年圈子里那被硬生生起哄凑出来的一对？”
当人在人群中往往容易受大部分人的声音和观点所影响，继而不自觉地留下了印象，只要长期不断灌输和加深这个观点，之后就算脱离了群体，个体印象也很难磨灭。
他倒要看看，驸马不可拥有实权，就算入朝为官也只能担任闲散官职，若是顾相家碰上六皇子，洪水遇上猛兽，到底谁头铁谁骨头硬。
“顾相家一双儿女，顾白羽最收敛低调，也最聪明。”凌昭顿了顿，“宫宴上她都没有去，若不是顾家必须要除掉，顾白羽或许会是个好官。”
许轶知道凌昭在权衡的并非利弊，而是良心。
至少现在，那对于顾白羽来说是一个无妄之灾。
凌昭即便手染鲜血深陷泥泞，却依旧不愿意拖人下水。
就算是许轶都觉得有些可笑，她的可笑的坚持，在旁人眼中，或许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灾厄。
凌昭低下头继续翻阅邸报，目光落到一则与赤羽卫有关的消息上。
有官员提议，秦王离京，应由齐王接管金鳞司，被皇帝驳回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意味不明地轻哧一声。
“齐王此人倒是奇怪，明明四处给我的赤羽卫名声泼脏水，等我走了又急不可待地要接管赤羽卫。”
光就赤羽卫查到的抹黑和故意制造对赤羽卫恐慌的就有三拨人，老三和老四算两个，还有一拨倒是之前被牵连到了的逆贼同党的余孽，倒是都已经被抓了。
朝中人不喜赤羽卫，终究还是因为赤羽卫直属皇帝，无需由他人监管汇报，权力太大了。
若是从前在暗处，就算害怕也知道赤羽卫并不会大动干戈，但如今落到了明暗两处，才叫贪官污吏和异心者人人自危。
凌昭翻到了最后一张，轻笑了一声，“许轶，真有你的。”
上头写着的是，顾白羽在文人聚集的茶馆和书院内，曾发表过对赤羽卫和秦王暴虐无度，大肆屠杀异党，致使朝廷根基震荡等言论。
文人的嘴，好比武夫的刀，轻而易举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她懒洋洋地靠进了许轶的怀里，声音还有些哑，伸手随意拍了拍许轶的大腿，“去做吧，交给你了。”
凌昭心眼小，既然顾白羽想要在文人中将她树立成一个靶子，那她礼尚往来，也得给人家制造点麻烦不是？
许轶觉得自己颇有些狐狸精吹枕边风的潜质，低下头，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凌昭那张姝丽的脸，嗓音低沉柔和，“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