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真的年轻身体好，凌昭一觉起来就鼻子也不塞了，眼睛也花了。
许轶看她穿起那套朱底金鸾服，就知道这人是真没打算休息满一天就要上差了。
凌昭一抬脸儿就见到许轶阴着一张脸，他惯常喜欢垂着眼皮看人，居高临下的漠然神情，嘴角弧度却天生上挑，让一张脸上的漠然多了些古怪的嘲讽意味。
她无声地心底叹了一口气，“你是在宫里住一阵还是我直接送你出宫？”
“这么快就想要赶我走？用完了就扔，渣男都没你利索。”许轶打量着穿上了官服的凌昭，却不知为何想起来了坊间一则传闻。
京中的小郎君大都曾经肖想过飞鸾服下的劲瘦腰身和劲瘦长腿。
赤羽卫仅仅招收六品以下及平民家出身的，但对于身材却有严格的要求，马峰腰螳螂腿，据说这样才是练武的好材料。
若不是赤羽卫都在刀尖上行走，定然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如意妻主。
凌昭这家伙，大约算得上是赤羽卫之中的身材标杆。
“哪里的话，我倒是想让你就住在我宫里，反正早几个月和晚几个月有什么区别。”凌昭摸了一把腰间的玉佩和香囊，“我听李太医说你问他要了提神醒脑益神的香药材，要给我做个香囊？”
许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腰间挂着的玉牌下头的络子，那是他打的，估计是凌昭身上最不值钱的一样东西，“你别惦记着，我手慢，等做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凌昭笑吟吟地觑他，并不说话，“那你慢慢做呗，做完了我往后就只带你给我做的。”
“我自己回去吧，总要向元君辞行才好出宫。”许轶走到她面前，“你万事小心。”
凌昭伸出小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放心吧。”
许轶发现凌昭内敛得可以，偏偏这样蜻蜓点水的小动作总是让他心里痒痒得厉害。
自昨日暴雨后，京中的天色就一直灰着。
凌昭下马走进了赤羽卫所在的金鳞司，一路上都未曾看见姚蕴找上来。
她心生疑惑，着人问了一圈，才知道姚蕴竟真的自己去盯梢镇国公府了。
她沉默地看着汇报这一消息的己未队队长，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姚蕴不是这么笨的人啊。”
“或许是姚指挥佥事真的发现了镇国公府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呢。”
凌昭无言，“把癸丑队的队长找过来，你退下吧。”
赤羽卫按天干地支编号，共有六十个小队，不同小队擅长和负责的各不相同。
癸丑队暗卫众多，皇帝的暗卫也大多出自其中。
凌昭拿着暗卫轮班值守的记录表，又着人去请起居郎和天凰殿的内侍。
皇帝是根本不知道兵符什么时候丢的，在此之前虎符一直被放在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而侍君要想偷窃，必定是能够随侍进天凰殿的，这其中真的批阅奏折还能随侍的，只怕只有那么几个人。
皇帝大约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没有威胁的侍君胆敢盗窃兵符。
想要造出一模一样的虎符，只怕还需要一个工匠。
一个会镶嵌铭文的工匠。
凌昭眸光微黯，“去把造虎符的工匠请来金鳞司谈谈心。”
虎符造好之后不会留下模具，镶嵌铭文的工艺也皆是秘法，寻常工匠根本造不出来。
她起身往诏狱走，在诏狱的最里头，坐着一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蓬头垢面，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不过短短数月已经消瘦了下来，头发蓬乱，因为许久没有见太阳，皮肤也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一个面部浮白又死气沉沉的女人。
凌昭一手盘摸着佛珠，站在了牢门前，笑吟吟地看着里头的人，“小姨啊，最近怎么样，你要是缺什么跟侄女儿说，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昔日的淮南王麻木地抬起脸，咧了咧嘴，“哟，这不是我小侄女儿嘛。”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华服美酒再来点舞伎小曲儿，你能给吗？”
凌昭摇头，“您现实点儿？我给整一壶烧刀子，斩点猪头肉，来一盘花生米，让人再来给你用唢呐吹一曲儿您凑合凑合？”
“小侄女儿，你是想把小姨送走啊。”淮南王咧了咧嘴，觉得脸颊麻木得厉害。
凌昭摇摇头，“小姨，想要送走您的可不是我，是你的好女儿和萧风，小侄女儿能问您一事儿吗？”
“怎么着，我那逆女，被你抓到了？”
凌昭示意人打开牢门，自己走了进去，蹲在了瘫坐着的淮南王面前，“我母皇现在还没杀您，是因为您到底是她妹妹，说到底，您这算是谋反未遂，也没有造成多眼中的后果，可堂姐那是真想送淮南王府全家去地府啊啊。”
她一眼不错地观察着淮南王的反应，“您说说看，好端端的，盗取兵符，那淮南王府有几颗头够砍得啊，嘿，小姨这么惊讶，难不成这不在你的部署之中？”
淮南王盯着主动凑到自己面前的秦王，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你说什么呢，什么兵符，我听不懂啊。”
“您果然不知道啊？啧啧，真可怜，自家女儿，居然背着你制好了几个鸟铳和一库的黑火，带着图纸和兵符跑了，跑得时候连您这个亲娘都没告诉。”
凌昭满脸的不赞同，“你说万一两军交战，小姨你被推到城墙上，堂姐是给你一箭，还是退兵？”
她这话说得越来越狠，淮南王脸上的笑已经慢慢落了下来，“七侄女儿，你年纪小，总是这么胡言乱语，小心将来输就输在你这张嘴上。”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奚落我？”
“当然不是，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兵符的事情。”凌昭慢慢站了起来，收起了笑，“顺便来慰问一下小姨。”
她转身准备走出牢房。
“小侄女儿，你笑我女儿根本什么都没告诉我，自己想想，你亲娘就会告诉你全部？小心被她骗了，她年轻的时候就长了八百个心眼儿，你斗不过她的。”
淮南王忽然大声说道。
凌昭垂下眼眸，脚步没停，径直走出牢房，转过身来，隔着栏杆深深看着暗影之中的女人。
“您和我娘加起来，七百九十九个心眼儿。”
年轻女子的五官美得锋利又有攻击性，淮南王看着逆光中并不十分分明的一张脸，噗嗤一声笑出来，“凌昭，你就那么确定，她真的丢了兵符？”
凌昭没有停留，挑拨的话她懒得多听一句。
皇帝有没有丢兵符有什么要紧，她说丢了，那就是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