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进殿的时候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秦王和秦王正君。
就算是不认识许轶的人,从这一刻起,也清晰地记住了这个清秀如竹的小郎君。
此人或许相貌并不是京城中最顶尖的,和秦王并肩而行之时却一点没有落在下风,成为烘托凌昭的背景。
一个皎若烈阳,一个静若明月,烈火清风,却也融洽至极。
有些人便也摸清楚了这位未来的秦王君在元君心中的地位,至少爱屋及乌是跑不了的,就算家世单薄名声不显,可人家是秦王钦点的,这就够了。
两人尚未成婚,许轶还需要和父亲林氏坐到一起,和凌昭只能遥遥相望。
凌昭今日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宴席上全程都在盘摸。
四皇女敏锐地看到了盘着佛珠的少女,眉心一动。
这位小霸王,何时信佛了不成?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凌昭看向了她,手中的佛珠一顿。
“小七什么时候,信起佛了?”
她削尖的下巴冲着凌昭的那细白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点了点,立刻吸引了齐王和皇太女的目光。
“哦,这是……别人送的。”她语焉不详。
几个人都是成过婚的,见她脸上还有些红,都哄笑了起来。
“你说的这个别人……是不是……”
凌昭假意咳嗽一声,心里一片平静。
这是她自己准备父君生辰礼的时候搜罗的,买一大串赠一小串,反正可以一起开光,非常划算。
但话在父君那里已经编得严实了,只说是许轶亲自求的,一百零八颗奇楠沉香的佛珠成了元君的生辰礼,剩下那个小的只有十四颗,被凌昭戴在了手上。
最近她杀气有点重,刚好缓一缓。
她目光逐渐沉静下来,含笑看着四皇姐,关切地问起了她的身体。
好一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景象。
皇帝高坐在上头,虽然男女分席,却还是在同一个殿内,她含笑亲自给元君夹菜斟酒,动作娴熟又亲切。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莫过如此。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酒过三巡,皇太女主动下场,彩衣娱亲,彻底将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接着顾白彦也站了出来,表示见此情景,有感而发,特向舅舅献上一首祝寿词。
这位是当今元君的侄子,早有准备的宫人摆上了琴,等着这位京城第一公子上前献上祝寿曲。
许轶在京中呆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久闻这位的大名,据说顾白彦是京中有名的十全郎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琴词。
而这位第一公子,也到了适婚之龄,可京中身份最高的适龄贵女,却已经选了另一位家世不显的郎君为正君,这就使得他的境地一时尴尬起来。
许轶隐约也听小苗说过,这位曾经被视为板上钉钉的秦王正君,直到选秀那日,出了个自己这么个意外。
他的目光落在大殿当中正在抚琴的男子身上。
青年一身金色海水江崖纹深蓝长袍,显然是为了今日的郑重场合,打扮得格外端庄,长发用白玉金冠高束成了马尾,那是大周未嫁男子的发式。
以他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背影,倒和那位最高处的男子背影有些相似。
都是一样的文人风骨,却不知为何会有个那样的父亲。
许轶知道那不是凌昭喜欢的类型,但他心里仍然有些不适意。
大抵是因为自己在这里的家世实在不能帮上她的忙,而自己也远没有那么优秀。
殿内男子清润的念唱声已经停止,周围不断响起赞美声,顾夫郎说着谦辞,满面笑容。
元君夸赞了几句,话锋一转,“这样好的郎君,不知是谁有福气能娶了去,皇上,我记得阿彦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若今日你给他指个好婚事?”
顾白彦脸色一白,但依旧维持着有礼有节的模样站在堂下,一言不发。
顾夫郎脸上一僵,想要说什么,却见到了女席之上自己的妻主眼里的寒光,登时一缩脖子,低下了头。
皇帝脸上带笑,“顾家的儿郎身份高贵,德才兼备,若是身份低了或是才干不足也着实配不上他,朕一时半会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儿臣倒是想起了个合适的人选!”凌昭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她声音刻意扬高了,接着站起身,目光在席上扫了一圈,定格在了淮南王身上,冲她一笑。
“淮南王的嫡女,也是儿臣的堂姐,如今不是尚未娶夫吗?依我看,无论是身份还是品貌,都堪配得上表兄。”
顾夫郎气得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谁人不知淮南王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生的女儿降等袭爵,最多也不过是个郡王,还是没有入朝为官的郡王!
这个秦王!未免太作践顾家的郎君了。
“阿昭这个提议倒是很不错。”皇帝抚掌笑道,“今日也是个吉利日子,皇妹啊,你看如何?”
她看向淮南王,笑呵呵的,语调就像是在商量一样。
已有些酒意的淮南王通红着一张脸,站起身来,“多谢皇上隆恩。”
凌昭坐下来,笑盈盈地捏着一串佛珠,看了一眼皇太女。
皇太女只是正襟危坐,举起了酒盏,在空中微微一顿,“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凌昭会意端起酒杯,向凌宸微微一举,仰头灌下这一盏酒。
今日宴席上的是蔷薇露酒,果酒甘甜,酒香馥郁。
她眉眼弯弯,脸上飞起一片云霞。
的确是个好日子。
四皇女将一切收入眼中,慢慢拿起来筷子,原来这位不是信佛了,而是学会杀人诛心了。
世家和藩王,向来都是皇帝的心腹大患,这凑到一起,是险棋,却也是机遇。
淮南王的嫡女似乎天生有些体弱,并不常出门,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见到,看着便有些娇弱单薄,是脸上带着酒醉一般的浮红,走上前细声细气地和顾白彦一同谢了皇恩。
只是两个年轻人脸上,都看不出任何的喜意。
顾夫郎险些失态,面上血色尽褪。
他知道对顾家而言,顾白彦这颗精心培养的棋子,算是废了。
可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又怎么甘心呢。
他目光渐渐阴鹜起来,抬起头,看向了那个罪魁祸首。
凌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红唇上扬,眼皮半垂半掩,姿态散漫,高高在上,遥遥举起银质酒盏,冲他举了举杯,气焰嚣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