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深宫，是肃穆沉静的。
高清被拖出去的时候，也没有惊动一个人。
姚蕴看着坐在宽大圈椅上撑着胳膊闭目沉思的主子，一时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是不是该说句话。
“杵那儿干什么呢？明儿还得办差，睡觉去吧。”凌昭没有睁眼。
“诶，那我让其他内侍进来服侍您？”姚蕴不算近侍，只能算凌昭一个人的赤羽卫，让真让她照顾殿下起居，那就有些抓瞎了。
“不必，往后书房，除了你之外，都不许有人私自进入，违者，赶出去。”凌昭终于睁开了眼睛，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你主子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会洗漱爬上床睡觉的。”
她们俩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姚蕴还得去安排守着书房的暗卫，凌昭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寝殿走。
小内侍发现白榆一个人走到寝殿内，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一时有些摸不准秦王究竟想要做什么，要不要人跟着。
凌昭看着这些愣头愣脑的内侍，忽然觉得有些心累，都是高清一手调教的，她还是没有办法按整啊。
好不容易更完衣上了床，身心俱疲的她很快陷入了昏沉之中，入睡前最后一瞬间，她有了一个念头，得去找太女姐姐好好哭上一番才行啊。
第二日，凌宸就接到了一个宛如游魂小狗儿一般的亲妹妹的哭诉。
“你说说，顾家可真是，我现在，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身边又有一个高清，你说一时泄露行踪也就罢了，万一顾家不是想偶遇我是想杀我呢，皇姐，我怎么办呀呜呜呜……”
皇太女只好从高高一摞的奏折后头起身，去安慰这个抱头哭泣的幼妹。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不过到底是近身服侍你的，这样吧，我帮你到时候选几个身家清白的，回头你挑几个回去放你朝华宫里，若是和顾家有些关系的，你就都换了，不必手软，莫哭了……”
皇太女想到了自己正君如何哄小孩子的样子，敷衍一般地拍了拍幼妹的背，“顾家的确把手伸得太长了……”八壹中文網
“万一，万一宫里的人都和顾家有些关系可怎么办啊！”凌昭依旧双手捂着脸，干嚎了几声，实在嚎不动了也才住嘴。
“这怎么可能呢，莫要胡说……”凌宸的目光逐渐冷凝起来，“宫里是该仔细仔细清查起来了，女官，还得身家清白才行。”
后宫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确不是好事。
凌昭见目的达成的差不多了，假装抽噎了两句，也就放下手，“对了，皇姐啊，那个鸟铳真的要大批量生产吗？”
凌宸还沉浸在她那个没用的妹妹连身边的人都处置不好这件事，却没想到妹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开始讨论起来了国事。
皇太女背起手，抬了抬下巴，姿态高贵冷艳，“讲。”
凌昭就继续说了下去，她根据许轶的提醒，又去了趟军器监，发现的确做出来的几把鸟铳质量良莠不齐，三个里面只有一支是好的，就是进上的那支。
如果案没有办法造出合格率较高的鸟铳，那军队大面积应用也是不可能的。
成本太高了，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
皇太女沉吟了片刻，“为什么下面的人没有告诉母皇？”
凌昭对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的大皇姐还有些惊讶，“为了这个菜做的这个锅，你让锅里人告诉你菜不行？”
皇太女一巴掌拍了上去，“哪来的这些奇奇奇怪的比喻。”
见凌昭又要扁嘴，她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儿，“话糙理不糙，军器监不告诉上头倒是有些道理，但监和少监都是死人吗？”
皇太女这些年年纪上来了，威严愈发深重，不怕她生气的只有凌昭一个人。
凌昭反而端起了茶杯，优哉游哉翘起了腿，“少监我卡着没让她上任呢，您忘了，至于那个军器监，啧，不是我说啊，是朝中有名的老油条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不反对，母皇也不会让她去兼任这个啊。”
皇太女闻言很快冷静了下来，心思一转就拎着凌昭去天凰宫了。
皇帝先是看到了嬉皮笑脸的小女儿，接着就是满脸肃穆的大女儿，看这模样又是皇太女赶鸭子上架，押着凌昭来的。
“怎么着，阿昭又惹了什么事儿了？”
凌宸诧异地看着母皇，“您怎么会这么想，小七最近都在努力办差呢。”
皇帝闻言意味深长的一笑，“从你嘴里听到夸小七的话，不容易。”
可惜两个女儿都好像没听到她这话的古怪一般，一人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两张截然不同但意外神态相似的脸齐刷刷看着皇帝。
“谁讲讲，怎么回事儿啊。”皇帝被两双眼睛盯得罕见地有些气短。
凌昭看了一眼凌宸，凌宸看了一眼凌昭。
皇太女眼中尽是催促，凌昭眼里尽是无辜。
到底是姐姐先败下阵来，开始开口讲述鸟铳之事。
凌昭漫不经心地接了内侍上来的茶，端起茶也不看那说话的两人，悠闲自得地呷了一口茶，仿佛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阿昭，你怎么看？”皇帝提高了嗓音。
凌昭端着茶盏的手抖也没抖，“您想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皇帝冷哼了一声，“那就都讲讲看。”
“您要相信军器监，相信萧君……的图纸，那这事儿就继续，女儿天天去工坊里头盯着工匠，找找是不是工匠们的手艺问题，看看合格率能不能提高，控制一下成本。”
“这是真话？”
凌昭点点头。
“假话呢？”
“也说完了啊。”凌昭一脸无辜。
假话就是，皇帝会相信军器监和萧君的图纸。
这军器监，以凌昭的估计，倘若出了问题，朝臣反对加剧，一定会撤了，重新并回兵部。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孩子，罢了。”
她提起笔，“秦王代管军器监，现今的监撤职，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凌昭眼皮都没动一下，站起身接了旨，就往外走了。
原先她不过是调停，如今就可以带着许轶进军器监玩了。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姚蕴看着凌昭似乎又要往宫门外走，忍不住发问。
“去哪儿？”凌昭随手把玩着腰间的令牌，嘴角笑意玩味，“自然是，去接许小郎君，一道去上差。”
姚蕴瞳孔一下放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