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明宇向五大世家下邀请帖一事,沈柒柒并未做多想。
他们渝州这次遇难,几大世家的确朝他们施出了援手,据她所知,当初五长老的事情爆出来后,周边几个实力尚可的小世家,个个都像闻到肉香味的狼,两眼冒绿光地盯着渝州,虎视眈眈地盯着渝州,都想趁机将他们沈家彻底踩死,挤出五大世家之列,他们好趁机上位。
要知道,虽然都是世家,但是排名顺序的先后,代表着实力的强弱,而实力的强弱,则关乎着修炼资源的分配问题。
简单点来说,排名越靠前,能得到的修炼资源就越优渥。
关乎到修炼资源分配的问题,玄门百家自然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地想往前冲。
再后来沈大姑娘的事情又爆了出来,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们就更加坐不住了,露出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沈家拉下马咬死。
是江,尧,谢,秋四大世家联手,才将把那些人的牙齿又塞了回去。
可以说,没有他们在背后援助,沈柒柒要想平息渝州这次遇到的大乱,必将如泥沼中行舟般,每前行一步,都要费力万千。
这种情况下,他们沈家,的确应该好好设宴款待一下那几大世家。
沈家没有女主人操持后宅之事,于是沈家的两位大小姐就忙碌起来了,亲自上阵指挥下人准备宴席一事。
而在沈柒柒和沈大姑娘忙得不可开交时,谢北冥和秋长风也没有闲着。
谢北冥在得知沈明宇要设宴宴请他们几大世家时,他眯起眼眸,若有所思。
沈世伯这次设宴,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深意。
至于是什么深意……倒也不难猜。
窥破宴席背后玄机的谢大公子没有耽误,回房就给他娘谢夫人发了一道符书。
这次他传给谢夫人的符书,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惜字如金,言简意赅,而是一反常态,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写完。
彼时谢夫人正和谢如则围炉煮茶,乍一收到那么厚的一道符书,她惊得一口茶喷在红泥小火炉上面,烧得通红的小火炉,立马不满地喷出一股白色雾气回敬过去。
谢夫人的视线被水雾遮住,她急忙连连挥动袖子,将那些碍眼的雾气全都大袖子挥开后,赶紧去看符书上面的内容。
以往,儿子不管是给她传简讯,还是发符书,从来都是寥寥数语,可简则简,能用一个字说明白的事情,儿子绝对不会再多写第二个字出来。
这么厚的符书,她还是头一次收到!
……难不成儿子又被柒柒那孩子甩了,儿子心里面彷徨无助,伤心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写这么厚的符书,向她这个当娘的诉说苦闷?
不怪谢夫人会有这样的担忧,因为上一次被沈柒柒退亲那次,从来都沉默寡言的谢大公子,把自己灌醉后,就趴在他娘的膝头上,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第二天酒醒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谢北冥如今在渝州,就算心中苦闷,也没办法当面和谢夫人诉说,可不就只能用发符书的方式了么。
带着这样的担忧,谢夫人紧张地打开了符书。
对面,谢如则被她紧张的情绪感染到,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探头凑过去看了几眼,登时大怒,吹胡子瞪眼道:“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有这么说爹的儿子吗!”
又朝谢夫人瞪眼道:“你平时都是怎么教儿子的,你没教过他背后不言他人是非吗!”
何况这个“他人”还是他!
岂有此理!
谢如则要气死了。
谢夫人却一扫先前的紧张和担忧,高兴得眉开眼笑。
等乐够了,她这才柳眉一竖,也朝谢如则瞪眼道:“我怎么教儿子的,用得着你管?还背后不言他人是非呢,你怎么不先管管你自己?我儿子写给我的信,你背后偷看个什么劲儿?你偷看也就算了,你还理直气壮地质问我……啧啧。”
谢夫人斜眸,啧啧不已,啧得谢如则面皮发烫,不甘心地与她辩驳道:“那也是我儿子,我儿子写的家书,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就不能看了?”
他要是不看,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儿子心里面的形象,竟然是那样的……哼!
一想起那句“父亲顽固,喜墨守陈规”,谢如则就气得头顶冒白烟,很想现在就冲到渝州去把儿子拎回家来教育一番。
谢夫人望着他,绷着脸,神情严肃地警告他道:“谢如则我告诉你,过两天我们去渝州,你最好把你那破原则收一收,你要是敢坏我儿子的好事,我跟你没完……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里?”
“我去准备礼物!”
谢如则气呼呼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袍角一甩,扭头就走。
臭小子,竟然敢在背后说他是个老顽固……哼,看他怎么惊瞎那臭小子的眼!
……
而此时,渝州,秋长风正在辞行。
沈柒柒望着他,不解地问道:“过两天秋世伯他们就过来了,你这个时候回朗庭去,过两天你又要过来,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你不嫌折腾啊。”
秋长风当然知道这样来回跑很折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沈世伯这次下贴邀请他们几大世家前来赴宴,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深意,他若不提前回去做好劝说工作,届时必定会给宁儿带来很大的难堪。
为了宁儿,他就是跑断腿,也得跑。
秋长风没敢耽误,辞行后,即刻动身返回朗庭。
转眼就到了两天后。
这天,正是沈家设宴待客的日子。
最先赶过来的是晋阳的江家,晋阳距离渝州最近是一方面原因,主要还是江家有一只时速高达千里的神鸟。
宴席的开席时间设在晚间,江家那边的人,午饭才刚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
江归元,江夫人,还有江希言,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地全来了。
沈柒柒才迎出来,江希言就挥舞着胳膊和她打招呼:“柒柒——”
沈柒柒也笑着和他打招呼,然后抬眸,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他。
一段时间不见,江希言又蹿了些个头,身形看起来比之前修长了不少,再加上他今天又穿了一身崭新的浅蓝色交领深衣,腰间束着一根三指宽的滚边腰带,衬托得他愈发身姿挺拔。
举手投足间,沈柒柒隐约还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清香。
发髻也束得整整齐齐。
今天的江小宗主,不但看起来比以前稳重成熟多了,似乎比以往还俊朗了不少,给人的感觉焕然一新,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
此时,他看着柒柒,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沈柒柒也回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江希言看起来有些奇怪,尤其是看她的眼神,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像那种憋着一股子劲儿的势在必得感。
……过来吃个饭而已,他怎么还带着斗志来了?
沈柒柒心中狐疑,然而这个时候,汝南尧家那边的人也来了,沈柒柒只得先将心中的狐疑压下,与父亲和姐姐他们一道,去迎接尧家那边的人。
待沈柒柒一转身离开,江希言急忙蹿到江夫人跟前,扶住江夫人的胳膊问:“母亲,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还行吗?是不是看起来比要稳重成熟更有魅力?”
嘴里说着“稳重成熟”,然而脸上却全是急吼吼,哪里有半点成熟稳重的影子。
不过自家孩子,怎么看都是最好的,江夫人笑着点头夸赞道:“好好好,好的很,我家言儿这么出色,一定能赢得沈二姑娘的芳心的。”
她这话极大地鼓励到了江希言,江希言松了口气,然后又攥紧拳头,像是在保证,又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说:“母亲放心,儿子等会一定好好表现。”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地,他爹江归元忽然端起一盆冷水,哗啦泼了过来。
“你们娘两个,净是自己在那里骗自己,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死了这个心吧,人家沈二姑娘和谢大公子情投意合的,怎么可能会分……”
话没说完,就被江夫人打断了,江夫人瞪着他,没好气道:“情投意合又怎么样?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两个小的就算感情再好,只要谢如则不点头同意,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就成不了。”
但是谢如则会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吗?肯定不会啊,要知道,当初沈家退亲那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谢如则气吐血不少,更是明确地放出话来:临安谢家,防火防盗防沈柒柒。
听听,谢如则都把沈二姑娘和大火贼人放一块防了,会允许谢大公子娶沈二姑娘才怪呢。
只要谢大公子没戏,那她的儿子就肯定有戏。
关于这一点,江夫人还是非常有自信的,他们晋阳江家,可是五大世家之首,且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沈二姑娘嫁给她儿子,那将来就是妥妥的宗主夫人。
这么好的条件,就算沈二姑娘孩子心性,不懂轻重,一心要嫁谢大公子,但是不是还有沈明宇这个爹在吗,沈明宇总不至于也孩子心性吧。
等会人到齐后,只要谢如则一拒绝沈家的示好,她便立刻开口,亲自为儿子求娶沈二姑娘。
一边是谢家的冷漠拒绝,一边是他们江家的真诚求娶,两相对比,就不信这他们江沈两家的亲事成不了。
想到什么,江夫人又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地警告男人:“一会儿你就按照我在家时教你的话说,一个字都不许改动,也不许少,你要是再敢坏了儿子的好事,我跟你没完。”
江归元:“……”
什么叫“再”?他什么时候坏过儿子的好事吗?
他回忆了下,没回忆出来,就狐疑地问江夫人:“我什么时候坏过儿子的好事了?你记错了吧?”
江夫人道:“怎么没有?去年沈二姑娘去我们家给言儿解毒,我当时就许诺她,只要她能解了言儿身上的邪毒,我就让她做我们江家的儿媳妇,是你在旁边拉着一张脸,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人家沈二姑娘这才没敢应下,要不是你,沈二姑娘现在已经是我们江家的儿媳妇了。”
每次想起这事,江夫人就懊悔得不行,今天也不例外,她趁四下无人注意他们,狠狠掐了自家男人一把。
又是被警告又是挨掐的江归元:“…………”
他就不觉得很冤枉,心想去年那次,他确实对沈家的二姑娘还没有什么好感,但当时他儿子危在旦夕,还要靠着那位二姑娘解毒相救呢,他就算心里面再不同意,也绝对不会蠢到在脸上表现出来啊。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人家姑娘明明是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意中人,所以才没同意做他们江家的儿媳妇,结果他家夫人却把责任都怪到他头上来了,他真是……太冤了。
……女人啊,就是喜欢这样的无理取闹。
江归元在心里面叹息,同时还在想,早知道自家夫人还没对沈二姑娘死心,还心心念念着要娶沈二姑娘做江家儿媳,自己就不该和她一道分析沈家这次设宴的原因。
跟谢北冥和秋长风一样,江归元也察觉出了沈家这次的宴席不简单,背后怕是另有深意。
然后再联想下近来沈家发生的事情,这个深意就变得非常浅显好猜了,于是就有了江夫人现在的重燃斗志。
她自己重然斗志没什么,无非是再被人家沈二姑娘拍熄一次,可问题是这一次,儿子也被拉进去了啊。
江归元看的很清楚,儿子对那位二姑娘,可是动了真情的,如果这次他们求亲再被拒绝,儿子还指不定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看看一脸欢喜和期待的儿子,江归元心里面忍不住又是一叹。
罢了罢了,为了儿子的幸福,他今天就厚着脸皮,趁人之危一次吧。
想到这,江归元摸出一物,塞给江夫人,待江夫人看清他塞过来的是什么,她登时惊讶得瞪圆眼睛,忙靠过去,压低声音道:“这……这是不是也太贵重了!”
江归元看了她一眼,说:“不下血本,焉能让儿子抱得媳妇归?”
江夫人一想,也对,于是她将东西收起来,满心期待地入座。
日头西斜时,谢家和秋家的人也都先后登门赴约。
沈家姐妹俩见人都到齐了,忙张罗着把人请到宴客厅。
沈家的宴客厅一共有两处,其中一处就设在沈家的后花园里面,因为花园里面有一个天然的温泉眼,上面盖了棚子,四周是可以升降的木帘。
木帘一放,就是间屋子,木帘收起,就可以欣赏院内的花花草草。
眼下已是冬季,花花草草大多数都已经凋零了,无花可赏,园子里面只有几株寒梅开得正艳。
沈柒柒之所以把宴请的地点设在这里,就是因为这几株寒梅。
因为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雪,整个园子里面银装素裹,一片雪白,那几株火红的寒梅挺立在这一片雪白世界中,看起来别有一番意境。
也是凑巧,宴席才开始没一会儿,歇了半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撒起来。
大家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炭火锅,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雪景,忍不住都夸沈家两位姑娘心思巧妙,寻了这样好一处地方。
沈明宇正在琢磨怎样把话题往自家两个女儿身上引,如今听见大家这么说,他知道时机到了,于是他轻咳一声,起身,先看向秋玄。
沈秋两家本就是世交,沈明宇和秋玄两人,私下里面交情亦是极好,两人也算是故友了,所以沈明宇也没跟他拐弯抹角,先郑重道歉,然后他就提起了沈大姑娘和秋长风的亲事。
欢乐的气氛陡然凝滞住。
前一刻还跟沈明宇笑语宴宴的秋玄,上扬的嘴角就像不堪重负一般,陡然垂了下去。
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顿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咚的声响下,酒水从杯子里面溅出来,好巧不巧,有一滴酒液,刚好溅到了对面沈大姑娘的脸上。
沈大姑娘哆嗦了下,似乎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亲事,惊讶之余,她又忍不住紧张地垂下头,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不敢抬头去看秋玄的反应,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秋长风。
沈柒柒也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提姐姐和秋长风的亲事,她有些不赞同地望了父亲一眼。
她知道父亲这么做,是在为姐姐争取幸福,但是这种事情急不来呀。
秋玄的断臂虽然重塑了,秋长风的丹田也修补好了,但是秋家那几个死在妖魂手下的小辈们,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虽然这些事情并非姐姐所为,都是那个妖魂做的恶,但是秋玄会这么想吗?秋家人会这么想吗?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能消化掉这一切,并且接受姐姐吗?
……都还是未知数。
父亲有些操之过急了。
然而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没办法再捡起来塞回嘴里面去,沈柒柒只能暗叹一声,一边拉住沈大姑娘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一边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化解之法。
秋长风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感觉到了沈大姑娘的紧张,也发现刚才有滴酒水贱到了她脸上,他忙起身,就要过去安抚,他爹秋玄忽然冷声叫住他:“长风,你做什么去?”
“我……”
秋长风噎语,眼睛却直往沈大姑娘那边看,再加上他脸上那种担忧和关心的表情,几乎不用明说,心思就已经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了。
秋玄见状,顿时黑下脸来,用力一拍桌子,怒斥他:“你给我坐下,哪也不许去。赶紧收起你那点心思,你和沈大姑娘的亲事,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