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乔老头和王氏刚走,郑妈妈抱着念恩来了。
念恩已经十个多月了,因为从小没有吃过母乳,都是混合喂养,胃肠稍弱了些。看着渐渐长大的念恩,柳阳心里有一丝满足。她伸手接过念恩,放在腿上逗弄。
要是往日,念恩一定笑得咯咯响,向人显摆他的几个珍珠牙,可是今天竟恹恹的。柳阳敏感地发觉不对劲,细细看了一下,发现念恩有点清水鼻涕,双眼水汪汪的。
她心里一紧,抬头问道:“郑妈妈,念恩不舒服有多久了?”
郑妈妈有些茫然:“不舒服?没有啊!就是早上喂饭不怎么张口,哄了好久才吃完。”
这时,念恩咳了两声,郑妈妈吓得脸都变了色。小姐尽心竭力帮她当家的治腿,她却连小少爷都没照顾好。
许是看出了郑妈妈的不安,柳阳安慰道:“我知道你带得很尽心,这不是你的疏忽。有些传染病,是在空气中传播的。这两天,念恩我亲自来带。”
又吩咐小桃去替她向两个师傅请假。接着,柳阳提笔,拟了一张单子,交给小春,让她找小厮采买过来。
郑妈妈见柳阳如临大敌,不免忐忑不安。她开口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可要紧吗?”
柳阳将念恩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听了郑妈妈的问话,冲她笑了笑,道:“就是先预防着,应该不会有事。”
最好不要有事!柳阳心里祈祷着。这是古代,儿童的成活率极低,她就怕是麻疹,如果那样,可就麻烦了。
到了下午,念恩烧了起来,热势汹汹。柳阳已命玉娘赶制了几个口罩,又让人在屋里熏起醋和艾叶。念恩小脸烧得通红,昏昏地睡着。
柳阳将一干人等都清了出去。麻疹是会传染的,不是麻疹最好,万一是,除非以前已经得过了,可以终身免疫。否则,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逃不掉麻疹的传染。
念恩额头上盖着湿巾,柳阳又用温水给他擦浴退烧。孩子太小,柳阳的药喂了几次,都喂不下去。热度一直没有减退的迹象,看来,只能药物灌肠了。
柳阳吩咐人去找了一节细竹管,将一头打磨圆滑,这才将药液吸进竹管,慢慢灌进念恩肛门。半个时辰过去,念恩出了一身汗,烧终于是稍微退了。柳阳不敢大意,趁着机会,赶紧喂了一些粥。
也不知道林大丫这具身体,之前有没有得过麻疹,柳阳不敢大意,只能严格地执行着消毒措施。
过了几日,念恩开始从耳后,头面,躯干,四肢长出细密的红疹出来。念恩每天烧得晕晕乎乎的,饭喂不进,现在又没有鼻饲管,柳阳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在念恩烧退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赶紧喂上几口米汤。
如此又过了六天,念恩的疹子渐渐消退,病情稳定下来。想到念恩又一次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柳阳很有些后怕。
这些日子,她时时担心念恩会撑不过去,她已经失去了春娘,如果再失去念恩,柳阳只怕要愧疚一辈子。
等到念恩热退疹消,柳阳这才打开房门。郑妈妈和小春候在门外,见小姐少爷皆瘦了一圈,心下很是感念柳阳,这本是她们分内之事,却要劳动主子自己照顾。
郑妈妈将念恩抱到西厢房,安置休息。柳阳洗了一把脸,先去看了曲大山。自从念恩隔离,姚继祖就请了外面的大夫来帮曲大山复诊,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不亲眼看看,柳阳心里总放不下。
曲大山已挪到嵩阳院,就在斜晖阁不远处。小春引着柳阳前面走着,钦佩地道:“小姐,您真厉害,连麻疹都不怕。要知道,我们村里的老人,以前经常说,痧、痘、惊、疳,最是凶险不过。您竟然连小少爷的麻疹都能治好呢!”
柳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连续十几天没怎么合眼,这时候精神不济,人已是强弩之末,只想快点看过曲大山,能够早早躺下休息。
进了嵩阳院,曲大山正坐在轮椅上,被乔磊推着,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天。
此时清明已过,正是阳春时节,柳枝吐绿,春花明媚。柳阳见曲大山面色红润许多,心下颇感安慰。没有多做寒暄,柳阳直接便上手检查伤处。
曲大山恢复得不错,看得出,乔磊照顾得很是细心。柳阳满意地站了起来,又为这几日不能亲自复诊道了歉。
曲大山已经知道念恩生了麻疹的事,对柳阳以一己之力,亲自照顾幼弟,正自佩服不已,哪里敢当柳阳的道歉。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柳阳方告辞。
看过曲大山,柳阳放下一桩心事。回去的路上,经过斜晖阁,不由自主脚一拐,走了进去。
刘晖虽然没有回来,这斜晖阁,姚继祖却是命人日日打扫的,就怕哪天刘晖冒出来,弄个措手不及。轻轻抚摸着刘晖睡过的床,柳阳只觉一阵浓浓的倦意涌了上来,吩咐过小春不要吵她,柳阳便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躺下。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柳阳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眼睛艰涩,头痛欲裂。柳阳心知不好,想要叫人,却喉中干涩,如同烟熏火燎一般,说不出话。
正自着急,忽然感到有人俯身下来,舀了一勺温水,送进她的口中。柳阳喝了几口,只觉胸中难受,不欲再饮。她浑身无力,只能慢慢伸出手去,握住那人的手,却不想反被那人将手握住。
柳阳一时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霍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少年,一袭白衣胜雪,端的是剑眉星目,眼角含情,浑身体态风流。不是刘晖,又是哪个!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化成一滴眼泪,流了出来。刘晖心疼地擦去眼泪,轻声道:“不哭不哭,都怪我,没早点回来。你生病了我都不知道。”
柳阳听了,眼泪越发肆意滂沱起来。不一会,便打湿了刘晖的帕子。刘晖无奈地笑道:“媳妇,我竟不知,你是水做的呢!”
柳阳哭了一阵,清醒过来,自己莫非感染了麻疹?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手使劲,便要将刘晖推开。刘晖如何肯动,柳阳心中着急,顾不得嗓子难受,哑声道:“快走,这病可能会传染。”
“我知道。”刘晖心疼地看着柳阳,才三个月不见,媳妇就瘦得脱了形了,一双灵动的眸子,也失了往日的神采。
柳阳哀求道:“要是麻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快走吧!”
刘晖拿腹指擦去柳阳不住滑落的泪珠,心底一片柔软,他俯下头,亲了亲柳阳的脸颊,道:“放心,我得过麻疹,不会有事的。你只须安心让我照顾你,其余的你不必理会。”
柳阳体热滚烫,兀自强撑着,开了一张方子,这才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