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大青石,他往后头瞅了一瞅,见有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似乎种植着好些碧油油的蔬菜!苏轼见了,只是觉得好笑。心想,不知王安石在这里大半年,竟是在做着什么营生?不如吓他一吓!苏轼便悄然走近。走到甬路尽头一瞧,里面可还有一座茅庐!此时是春季,茅庐四壁墙上都爬满了深深的藤萝!茅庐下有个小空地,空地和回廊的交接处,赫然是站立着一个农夫装扮的男子!男子身着葛布,头戴一方葛巾,穿着藤蔓编成的草鞋,手里握着一卷书,正意兴盎然地大声诵读: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芷;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馋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苏轼见他读的是忘乎所以,十分投入,倒是不忍上前打断他,便就伫立在旁静静地听着。如今他躲在菜园子里,对着这四处的碧菜,吟诵着屈原的《离骚》,倒是别有一份趣味。哪里知道,王安石吟着吟着,忽地将鼻子嗅起来,似乎在闻什么。苏轼见他已然不专心了,便在后头大声笑道:“介甫兄,不必找了,自然是我苏子瞻来看你了!”
王安石听了有人说话,赶紧放下书,张眼一瞧,此人赫然是苏轼苏子瞻!王安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只是怔怔说道:“子瞻老弟,原来是你!”
苏轼见他这样,便故意撇嘴说道:“怎么,你不信?我却是特意来瞧瞧你的!你瞧,我带来了什么?酒和肉!”
王安石见了,笑道:“我就说我闻到一股子酒味儿呢!我已然是大半年不沾荤腥了!”
王安石倒是感慨道。苏轼便走上前笑道:“我对你够意思吧!可想想当初你是怎么整的我?”
王安石听了,便笑了一笑,口中说道:“子瞻,人在官场,心不由己!不过好歹我已然走了出来!那可是个牢笼啊!”
苏轼听了,只是将手中的肉和酒递给了王安石,笑说道:“想当初,介甫兄你可是一心想往里头钻啊!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忏悔么?”
苏轼打趣说道。王安石笑道:“子瞻老弟,你说对了,我却是在这里反思,在这里忏悔啊!想当初,我的确是许多不妥当的言行!是以每天想到此,心中都是觉得难过啊!”
苏轼听了,更是打趣说道:“行了!孔夫子不是说过“朝闻道,夕可死”么?既然你如今已经悟了,就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了!”
说完这话,苏轼是重重拍了拍王安石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鼓励之意。王安石听了,不禁说道:“哎……我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今和和子瞻你这样一说,我还发觉我们是一路人啊!”
王安石倒是颇有感慨!苏轼笑道:“似乎我也这么觉得!我们都自是性情中人啊!”
苏轼说完了,更是感慨道:“介甫兄,咱们都认识了二十多年了,我才觉得之前竟是一点儿不懂你!现在似乎懂了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