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看着她,悠悠说道:“容容,看来,你是赞同我的意见了!想我朝自太祖皇帝以来,宰相赵普只是靠着半部论语治理天下!我大宋数百年间,虽号称街坊市民人人会做诗,可悠悠百年间,竟无一部史书编撰问世,可真是遗憾啊!”
高容容听了,目光潋滟地看着他,也是点头说道:“是啊,堂堂中华几千年间,只有一部司马迁的《史记》独领风骚,而今,你也姓司马,何不循着祖先的足迹,也写出一部类似的编年体巨著?”
高容容当然知道,数十年后,他会和助手,写出这样一部惊世骇俗的书来。彼时的司马光,其实心中还是抑郁的,无他,只因为近日,他的友人范镇本已经退居在家了,可是见了王安石一干改革派行事,尤其是王安石的手下,打着变法的招牌,在乡间索贿,横行四野,弄得人心惶惶,是以百姓听到某某要来了,都躲在家中,不愿意配合行事。这些事,王安石在汴京,却又半点不知道。‘范镇见了,思怔了几日后,终于还是没有劝住自己,他直接写了一封长信,给了王安石。范镇的言辞甚是严厉,是以王安石读了,心中也觉得不爽,又不知是哪个小人,将范镇斥责王安石之事,悄悄告诉了十三岁的神宗。神宗听了,心中很是怜惜王安石,此时的他,是在利用王安石所进行的一切,来暗巩固自己的君权,是以那些站在曹后一边的旧臣,他都要一一打击。十三岁的小皇帝神宗,当然不愿意再受制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就连好些时候,高容容提出的折中建议,神宗也觉得颇不以为然。是以小神宗在听了此事后,将范镇从老家,宣召进了汴京,范镇得了旨,心中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只当自己这一去,便就要死在汴京了,因此流泪和家人一一诀别后,便赶着前往汴京。等着进监狱,哪里知道神宗见了他,只是责备了几句,却又叫范镇这一把老骨头,做一件令他难堪的事情,神宗命范镇去西街口,罚扫厕所三十天。这个消息传出去,是以汴京街上的老百姓,人人都争着去瞧,当然,瞧完了热闹后,便也就顺势在那解手,范镇的工作量当然也就大了起来。每日里,可怜的范镇,老眼昏花地就披星戴月地起来,手拿一把大扫帚,往厕所走去。一天工作十三小时,闻着恶臭吃饭打盹。神宗不过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一下范镇,顺便给那些保守人士,以一个下马威瞧瞧。这样的消息,当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司马光的耳朵里。司马光虽然不是宰相了,可是那些旧党中人,还是将他试做精神支柱!范纯仁文征明黄庭坚一干人,自己不去向小神宗求情,却只是给司马光写信,要司马光为其出头!司马光读了这些信件,只是摇头苦笑。不过,即便是不相干之人,看着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每日里进出厕所打扫,没有晨昏,吃饭睡觉也是在厕所,这样的日子,一个普通百姓都受不了,又何况曾做过副相的范镇呢?相当年,他也是风光一时的。范镇每日里被汴京城中的百姓,当猴子一样观赏指点,面上当然是又窘又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有好几次,他简直就想终身一跃,干脆跳进粪池算了,可是想到自己这样死去,又觉得对不起先人。司马光当然是不能不帮范镇的忙。何况范镇是他和苏轼多年的老友。他心中也很愤懑,为什么这一次,王安石不帮范镇说话呢?毕竟在变法之前,范镇也是他的朋友啊?其实此时的王安石,心中也很犹豫,他当然不会公报私仇,何况,在他看来,范镇这话虽说的有些过,不过他也能忍受得住。再说,他每天事情很多,倒也没有时间来理论这些。因此见了小神宗这样小题大做,王安石也是慌了,他进了殿来,对着神宗说道:“皇上,范镇是我的老朋友,因在家没事可干,偶然发些牢骚,也没有什么打紧的!他就是一个有话说出才好受之人!我已经不当一回事了!”
可是神宗听了,却是悠悠道:“丞相,你不当一回事,朕可是当一回事呢!朕这样做,自是体恤你劳苦功高,给这些整天不做事的人,一个厉害瞧瞧!”
神宗知道王安石变法,一为苍生社稷,二为充实国库,三也是为加强他的君权,趁变法之机,将曹后身边的人都给除掉,选派一些年轻的,可靠的支持自己的人任职,意图数年之后,还自己一个清明的朝廷!当然,神宗和王安石的初衷都是好的,只是可惜,历史就是历史,并不朝着他们渴望的方向去发展。况且王安石的变法,本身就有很多的漏洞和不足,小神宗和王安石,对此却选择性失明,只看到有利的,看不到潜在的危险。当下王安石听了神宗之言,还是笑道:“皇上何须为难一个日暮西山的老者?范镇也活不了多久了!皇上还是将他送回老家去罢!这样下去,金人都要看我们的笑话了!”
神宗听了,刚要说话,就听得太监匆匆到了殿外,低低对着神宗说道:“回皇上,司马大人在殿外候着呢!”
小神宗听了,便对王安石笑道:“司马大人,一定是为范镇此事而来!”
王安石听了司马光就在外间,情绪顿时低落下来,他对着神宗俯首道:“既然司马光来了,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小神宗奇道:“宰相,这是为什么?虽说,朕也听闻,你们二人,已经各自写了信,宣布绝交!可是这在朝堂之上,见一见又有什么要紧?”
王安石听了,苦笑说道:“皇上,不错,如今我已经和司马光断了往来!我是担心,这一次他为范镇义愤填膺的,见了我,我们又要争执起来,是以,我还是先躲着他好了!”
王安石解释说道。小神宗听了,便叹道:“哎……这真是没有办法了?想当初,朕小时候,可还记得你们常在一处,和太后叙话呢?这样的日子,难道一去不返了?”
王安石听了,也是怅然说道:“皇上,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和司马光,却是不能再见面了,还是容臣先行告退吧!”
小神宗听了,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勉强于你,好吧,你先下去吧,明日朕再找你!”
王安石听了,便说道:“臣……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将对范镇的责罚免了,放他回老家去吧!”
说着,退出了宫殿。此时的司马光,也是身着青衣,从殿前进来。虽然王安石在他前面走了,且从偏门出去的,可是司马光在殿前的长廊下,还是看见了王安石匆匆而去的背影。他看着疾快行走的王安石,心中忽地感慨万千起来,他的心中,仍然在为失去这个老朋友而伤痛。可是,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他!他这样想着,听着太监宣他进殿,脚步便跨进殿去。小神宗已在等着他。司马光见了皇上,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请求皇上将范镇送回老家去。小神宗看着司马光,这个陪伴他多年的授业恩师,心中当然是有情意的,听见司马光言辞这样恳切,心中又想起方才王安石的话,心已经软了大半。他看着司马光,这个和他的政见相反之人,他知道司马光是反对变法的,不过尽管如此,这一晃几年之间,他和司马光的师生情谊,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他心中还是知道司马光的为人的。虽然和一些大臣政见不同,但是私下里,都保存了良好的友情,这也是司马光的奇特之处,因为不管怎样,司马君实的人品是两派人士毋庸置疑的。小神在心中想了想,为了安慰下司马光,也为了自己个台阶下,因为他便说道:“好了,老师,朕答应你便是!不过这范镇也太爱多管闲事了,难道朝廷给他的俸禄还少么?”
司马光听了,赶紧说道:“谢过皇上,臣代范镇谢谢皇上!”
小神宗见了已经卸位的司马光,笑道:“老师,如今朕一心推行变法,可是日常政事,还是需要良臣!不如朕就任命老师为西京留司御史台,如何?”
司马光便简单说了自己要一心写史书的意愿。可是小神宗不想让他远离朝廷,还是说道:“老师务必答应,如果不答应,朕就不放那范镇老儿!难道做着御史台,就不可以写书了?况且,御史台一职,事务清闲,又空余时间研究文章,很适合老师您啊!”
司马光听了,知道小皇上又犯起左性子了,因此只得苦笑应了。现在的司马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和高容容谈论起了有意著书的志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