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此时司马光今日馆阁,竟放了一天假,闻听老师已经回汴京,容容学业又走上正途,用过早膳后,便从赁着的屋子里,赶着过来了。司马光拜见了师父师母,见此处甚是热闹,鼻中闻得肉香阵阵,已经知道是容容和苏轼所为了。他也尝了一块,笑着对容容道:“容容,你一向可好?哎……听说介甫居然不声不响地走了!真是奇怪!”
高容容笑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兴许王大哥还觉得在汴京,才华无处可施呢!”
司马光听了,只是说道:“是么?”
他心中依旧将苏轼当着个男童一般,对着容容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去看你!”
高容容听了,只是默默看着他。一旁的苏轼听了,二人态度这样亲昵,将他当做是有若无般,他不禁心中吃醋,说道:“哎呀……容容……我刚想起来件事,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在我家里……”说着,便一把将高容容拽起,出了这里。司马光在后头,只是摇头无奈笑了笑。宗实哥哥年已弱冠了,他虽未封为太子,但却得了个差使,离京历练一番,做了岳州团练使。赵宗实素来懂礼,出了宫先到欧阳修住处辞行,苏轼也在,便送给他一坛自酿的美酒。赵宗实笑着接受。赵宗实赶着来看她,于临别之际,趁高父和高夫人不备,在她额上吻了吻,高容容自是大感意外和……不安,她忸怩地对着赵宗实道:“宗实哥哥,我不是小姑娘了!”
赵宗实情不自禁道:“今儿,我要走了,你就当你是小姑娘罢!”
因他这番,算是被仁宗重用,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镀金’,一朝回来,自是不同,是以赵宗实的心情倒是大好。哪里知道,他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被跟随的滔滔看见了。高滔滔送别赵宗实后,支开了她,就在前方院墙下,和父母低低说了一会子话。临别时,高父不禁问道:“滔滔,这让容容早些出嫁,莫非是皇后的旨意么?”
高滔滔拉下车帘子,只是低低说道:“父亲听我的就好!我这一生自己已是不能掌控的了,我只希望容容还自由些,毕竟她是我的妹妹……”她说着这话时,不知是替自己难过,还是暗藏了警惕之心,高父听了,一时陷入沉思之中,高滔滔说罢,已是遥遥而去。过了几日,快到小暑了,曾巩却又来平山堂找她,和老师寒暄了一阵后,又偷偷捎给她一封王安石的书信,高容容背着苏轼读完了,只觉得王安石言语之间,已经尽露出对她的情意了!这措辞之间,似还有未尽之言,似仍旧满怀期望。是以高容容这个十五岁的夏天,是在情思缭乱和昏昏沉沉中度过,苏轼的诙谐言语,也只是让她缱绻的心略微轻松了些,但根本就不能根除烦恼。一晃半年有余,时节已经是初冬了。高容容和司马光还不咸不淡着,高父心中谨记着滔滔的话,暗中倒是真的开始物色起女婿来了。王安石在黄州华县因政绩出色,被范仲淹举荐,又重回了汴京,另有任用。仁宗却将他潜到同知谏院,做谏官去了。王安石回了汴京后,一直低调处事,除了拜访了老师欧阳修后,一直未曾登门高家。不想此时的高滔滔又动起了另一番心思。反正赵宗实外任,与其放高容容在家中,不如也将她也遣到宫里来,横竖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反正父亲已经答应了自己,容容此生不会嫁给赵宗实!因此她说动了曹后,不如就将容容也接进宫来,去做那仁宗跟前的执笔女官!毕竟她跟了欧阳大人前后些学了数月,与书法上自是极好的。高父回了家,告诉容容这个消息,她自然是大惊!但是,无奈仁宗也已答应了!明日就要进宫去!高容容这次是以仁宗御前执笔女官的身份入宫,自是不同于少时。仁宗宫里的太监宫女知道高容容的来历和身份,对她都是以礼相待。高容容为了不被他们看出短来,只得每日里奋笔练字,果然这功夫是不负有心人,是以不到一月之间,她对于各类书写字体,已是应付的如行云流水。这一日王安石进宫去递交谏书,从玉清宫内的长廊上出来,转过一个影壁时,却正和身着高腰宫装,女官打扮的高容容打了个照面!两人心中都是且惊且喜!王安石本是爽朗之人,见了她,并未觉得许多失落,反而笑道:“容容,早就听说你来了宫里!今儿总算是见着了!听说你在宫里头,还颇得皇上的信任啊!书法也是精进不少!”
高容容听了,只是矜持笑着,待吩咐身边的宫女先退下后,才轻松笑道:“是么?我也觉得如此!改日,咱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王安石笑道:“好!”
高容容遂问:“今日里,我老是听到太监们说起你,说你一日几次给皇上进折子,究竟里头都写些什么?”
王安石听了,便郑重说道:“容容,我这折子里讲的是,如何减少百姓税赋,充盈国库税收的建议!哎……不说这些了,听得你也是枯燥无味!”
高容容心知他这些举措,在仁宗朝根本就是无用,便说道:“王大哥,你的想法固然好,可惜朝中这些守旧大臣,本着太祖皇帝传下的治国方略,是不会听你的!”
王安石听了她这话,心中感动,他默默说道:“容容,你是理解我的,是不是?我大宋早就是外强中干的了!若再不图变法,长此以往,只恐被北方之国吞噬……”?高容容听了,看了看四处,连忙示意他声音低点,口中说道:“小心有人!你不知道这宫里比朝堂还要……”话未说完,王安石已是握住了她的手,沉声说道:“容容,你明白我就行!我的心,也请你看到!”
说完,便匆匆而去。高容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谏议不成,但愿他心中能排遣抑郁罢!这样想着,便又回到太清宫去,看看皇上姨父有何吩咐,这前后脚之间,却又看见了和欧阳修相携的司马光!司马光看着她,目露温和之色!高容容便上前笑道:“老师,这是要往何处去?”
欧阳修便道:“皇后近来喜爱词令,也做了几首,是以叫我过去品评品评!偏我这几日,在家扭伤了脚,便叫君实扶着我,进了宫里了!”
司马光笑道:“容容,你一向在宫里可好?”
高容容见老师在前,只是说道:“还行罢!”
司马光听了,目光垂了垂,心里翻腾。欧阳修便咳咳道:“啊!君实,前面离延福宫也不远了!不如我就自己去罢,你和容容多日不见,可寒暄寒暄!”
高容容猛地觉察了老师的心意,不禁红了脸!司马光便厚着脸皮道:“那恭敬不如从命……老师慢行!”
待欧阳修走远,司马光方问道:“刚才我听人说,介甫来过?”
高容容听了,便道:“王大哥果然有抱负!他说的关于开源节流的话儿,实在是让人感动!”
岂料司马光听了,却道:“容容,你不可只听他一面之词!他那样的说辞,我是不认同的!”
高容容却不以为然道:“是么?不过我赞同他的看法。”
司马光便蹙了眉头,和她细细地说与讲解了一番。甚至说到,变法之害,犹比覆国之灾还重。高容容见他,只要论及此事,就不像个人人所夸的温和公子了,心中不悦道:“你说你的罢,反正我保留我的看法!他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为社稷,何错之有?”
争论的结果是,高容容和他不欢而散。此时,这时节已经是到了暮夏了。她每日里在宫中早晚问安,撰写帝后日常生活起居,日子过的倒也是平平静静。这一日傍晚时分,和高容容交好的一个宫中女官,到她屋子里来聊天,高容容听这女官说的汴京方言,夹杂着些南方的乡音,自己听来倒是颇为耳熟,于是问起女官老家是哪,女官说是光州人士,高容容听了,忽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和那司马光是同乡?”
岂知这女官听了,呵呵一笑道:“是啊,我和司马光还算是亲戚呢!若是细细说来,我和他还是同宗!论理我还要叫他一声哥哥呢!”
高容容听了,便笑道:“司马光少年时候,是不是就在光州很有声名啊?”
这女官便道:“司马光砸缸,人人都知道!我的娘和司马光的娘,素来交好。前一个月,我回家探亲,司马光的娘来看我娘,还说起要给司马光说门亲事呢,似乎他娘已经相中了一家姑娘!就等着司马光回来告诉呢不过,好像司马光上次回来已经见过了罢!听说那姑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琴棋书画都是极好的!”
高容容听了,心中一阵失落,她假装不经意说道:“是么?这司马光人才出众,想必光州不少女子,都暗暗喜欢他罢!”
女官听了便笑道:“这我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从小他性情就稳重,喜怒都是不形与色的!不过他极孝顺,不管父母说什么,他都会应承的!”
高容容听了,便觉得怅然起来,心中更是叹了一口气。想着穿越到大宋,自己也如这大海里的小舟一样,随波逐流,这本尊的父母,自己也是不能长久依靠,若是这一世自己都穿不回去,又该怎样在这里从容自处?她只觉得充满了看不见的江涛海浪和暗涌的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