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两个人轻声收拾着钓鱼的用具,本想让阿姆罗多睡一会,没想到小男孩还是被吵醒了,而且飞快地自己穿好了衣服,甚至自告奋勇为哈罗系好牵引绳,一副等不及的模样。
“走嘛走嘛走嘛?”他原地踏步,做着奔跑的动作。
“走吧。”
小孩子到底是睡眠多一些,去海边的路上,阿姆罗坐在后排,抱着哈罗,一人一狗呼呼大睡。
知昼看向窗外的夜景:“或许可以一起看日出。”
“这也是我的想法。”他从后后视镜中看了看阿姆罗,抬起手将电台的音乐关掉,“你困吗?也一起睡一会吧,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很快。”
“不困,一点也不困。”她凑上前亲了亲他。
阿姆罗提着空空的水桶跑在前面,解开了牵引绳的哈罗汪汪叫着跟在他身后,两人取了渔具跟上阿姆罗的脚步。这个时候,码头的浪不算大,天上有海鸥展翅飞着,安室透坐在矮凳上,知昼则在一旁铺了张野餐垫。
“阿姆罗,过来。”她朝阿姆罗招招手。
阿姆罗一路小跑扑倒在野餐垫上,胖乎乎的身子滑到知昼面前。
“真是的……”她将阿姆罗抱起,“小心点。”
“阿嚏——”小男孩揉了揉鼻子,昨晚刚下了雪,虽然今早雪花就全融掉了,融雪后是最冷的时候,他冻得鼻尖发红,脸蛋也红扑扑的。
“当心感冒。”安室透支好鱼竿,走上前试了试阿姆罗的体温,继而转头看向知昼:“车里有毛毯。”
“我去拿吧。”
她站起来,阿姆罗蹦跳着抓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妈妈!”
他最近越来越喜欢黏着知昼了。
“先穿上爸爸的外套吧。”安室透脱下外套,阿姆罗穿上显得有些滑稽,衣服的下摆拖在地上,知昼将他抱起,“马上回来。”
“爸爸!我们马上回来!”他重复着。
这个时间停车场没什么人,只有安室透的车子和旁边一台黑色高级轿车停着,刚刚来的时候这台车还不在,估计也是来海钓的游客,不然谁会冒着冷气一大早跑到海边吹海风?
她将阿姆罗放在地上,拉开车门探向后排——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轻轻的,金属撞击的低响——
‘笃……笃……’
她心里一惊,立刻回头看去。
阿姆罗乖巧地站在车边,旁边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弯着腰,手中拄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
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身上穿着昂贵的高级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闪闪亮亮,几乎能映出人脸。
老人冲阿姆罗和蔼的笑着:“小朋友,你也是来钓鱼的吗?”
阿姆罗毫无戒心的答道:“对!爷爷!”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
知昼将他抱起,同时关上车门,使得阿姆罗说到一半的自我介绍被迫中止。
“这位老先生也是来钓鱼的吗?”她笑道,“穿这身衣服来钓鱼,鞋里会进沙子的。”
“小姐的警惕性很强嘛……”
“妈妈……”阿姆罗没见过知昼这幅模样,有些被吓到似的搂着她的脖子。
“孩子还小,很怕生,给您造成麻烦的话,不好意思了。”说完,她锁上车门,拿着毛毯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雨伞敲击地面的声音便跟上来了。
“先生,您……”
她回过头,声音冷下来。
老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高大的保镖模样的男人,三人面对着母女俩,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倒是老人挂着和蔼温柔的笑意,一步步向她靠近。
知昼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如果只有她自己被三个男人堵住,她有一万种方法反击或者逃脱,但是带着阿姆罗,她就要万分小心了。
更何况,这三个人的身份还不确定,她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反应过激主动暴露了,事态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视线余光扫过停车场的出口处,她在心中飞快地计算着逃跑路线和距离。
“这位小姐……我是……”
老人走上前,将雨伞挂在腕上,朝知昼伸出手——
在他靠近的一瞬间,知昼甩出手中的毛毯,浅蓝色的毛毯将老人的面容全部罩住,身后的两个保镖连忙上前扶着老人即将后仰的身体,趁着这个时机,知昼扭头就跑。
这里距离海岸边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她一边跑一边向后看着,老人拄着雨伞,伞声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她顾不上想这些多余的事情,身后的保镖和老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并没有跑,可知昼就是觉得那种压迫力几乎越过她的头顶,似乎有一双大手自她的头上压下来,让她忍不住呼吸加快。
毛毯被妥善叠好,搭在身后保镖的手臂上。
安室透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安室透————”
听到她的叫喊,金发男人立刻放下鱼竿站起身,只见知昼快速向他跑来,身后跟着三个黑衣男人。
他们还未靠近,安室透并没有看清身后人的面容,但仅凭着那一身黑衣,带给他的惊慑已经不容小觑,他警惕起来,抬起手将知昼和阿姆罗挡在身后,脑中飞快构思着该怎么跟组织解释阿姆罗的出现。
知昼将阿姆罗紧紧抱着,视线扫过身后的海岸。
码头边挂着应急救生圈,如果一会被逼得无处可逃,就只有跳海一条路了,幸好今早的海浪不大,远处的太阳也逐渐升起,天亮起来的话,在水中也能看清路线,只是不清楚阿姆罗会不会游泳,小孩子落水之后过于恐惧的话,可能会造成应激反应。
“没事,没事。”
这种关头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慌乱,最起码不能再给知昼增加压力。
他巡视着四周可以被用作武器的东西。
面前的小矮凳是铁制,勉强可以当作一个有些杀伤力的投掷物。
三人的身影渐渐靠近。
知昼站在他身侧,明显感觉到他愣了一下。
“父亲?”
他这样说。
知昼:你竟然有父亲?
……
毕竟安室透从未跟她说过关于父母的事,潜意识中,知昼一直认为他是个孤儿,或者早年间就父母双亡,之前在群马,她还特地偷偷恳求过父母不要让他过于难堪,如果可以的话就当亲儿子来看待……原来……竟然……他有父亲?
降谷先生将伞立在身前撑着,安室透并肩站在他身边,知昼接过保镖手中的毛毯披在阿姆罗身上,小男孩好奇的目光不停地在降谷先生身上打量着,不过他威慑力太强,阿姆罗不太敢说话。
“如果您想见孩子,可以直接跟我说,吓唬我的妻子倒是大可不必。”他的语气突然转变得别扭起来,用词也规范了许多,几乎每句话都是敬语。
“你又不联系我,偷偷有了孩子也不跟我说,我当然要先看看跟我儿子未婚生子的女人是什么样子。”降谷先生的声音低沉。
知昼有些心虚。
第一次见面就把安室透的爸给打了,不知道在他心里留下了个多么糟糕的印象。
“出乎我的意料……”降谷先生转过头看向知昼,面色十分严肃。
知昼心里七上八下。
“很厉害呢,不愧是做了十年卧底的人。”
这应该是正面评价吧?
知昼面带歉意地笑着:“刚刚不知道是您,有冒犯的地方……很抱歉。”
“没关系,小昼。”降谷先生笑起来,将雨伞塞给一旁的保镖,朝阿姆罗招了招手:“来,再叫一声爷爷。”
“爷爷!”
“真乖……”降谷先生抚摸着阿姆罗漂亮的金发,语气有些哽咽了:“真好……真好……”
“父亲……”安室透从没见过纵横政坛的父亲露出这幅模样。
“虽然是周末,但我等会还有工作要忙。”降谷先生直起腰,拿过雨伞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冲阿姆罗慈祥的笑着:“下次见,阿姆罗。”
“爷爷下次见!”
阿姆罗性格活泼又外向,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小昼?”降谷先生笑道,“送送我吧。”
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的意思。
知昼抬头看了看安室透的表情,他虽然一脸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没有出言阻止。
“您可别欺负她啊。”
安室透冷笑道。
降谷先生笑了一声,转身走在前面。
知昼跟在他身后,目光却不自觉地定格在他的雨伞上。
路面被粗糙的水泥所覆盖,雨伞敲击,伞骨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零的母亲是个间谍。”
离安室透远些了,他才开口说道:“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但却过得比私生子还要苦。当年他母亲的间谍身份暴露,生下他后就被遣返回国,从此再不许入境,所以他恨死了间谍,也恨死我了。”八壹中文網
知昼没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安静的做着倾听者。
“从小到大,他都很优秀……但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啊,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为了行使自己的职责,达成自己的目标,他死都愿意。”
“这种状态最严重的时候,大概就是四年前。那时候我跟他见过几次,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消极,不想活了,恨不能马上执行一个平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任务,然后名正言顺的去死。”
“当时我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原来是因为你。”
降谷先生停住脚步,同时转过身来。
雨伞被他挂在左手手腕上,他抬起右手,拍了拍知昼的肩。
“谢谢小昼,你回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不……”她受宠若惊地鞠躬,“您过奖了。”
或许因为他是政治家的缘故,即便面上表情再怎么亲和,知昼对他依旧存留那么一丝疏离感。
车子停在两人身边,保镖走下来拉开车门,降谷先生的雨伞轻轻叩击了一下地面,他坐进车里:“等我闲下来,再来找阿姆罗玩。”
“随时欢迎,降谷先生。”
“叫爸爸吧。”
“爸、爸爸。”
降谷先生爽朗一笑,车子缓缓发动,知昼目送他离开,才松了口气。
树叶被风吹动,刷刷拉拉的响声盘旋在她头顶。
雨伞叩击的声音……和半月前rum替身出现时伴随的金属撞击声渐渐重合。
她恍然大悟。
……
安室透不清楚自己的父亲会对知昼说什么,所以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钓鱼这件事上,他时不时的望向知昼离开的方向,过了不久,她才缓缓向两人走近。
脚步虚浮,面色惨白。
“怎么了?他对你说了不好的话吗?”
安室透站起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急切的问道。
“rum……rum替身每次出现时那个金属撞击的声音……”她声音沙哑又沉闷,显然整个人都被恐惧所笼罩了,“今天听到你父亲雨伞敲击地面的声音,我突然觉得……那种金属撞击的声音,是拐杖吧?”
是大和敢助的……拐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