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初棠和周叔仍然坐在堂屋里,初棠在听周叔和她介绍榆林大队,方方面面详尽到榆林大队的一草一木,连村口那棵老槐树周叔都能说两句。
比如,榆林大队之所以叫做榆林大队,就是因为那片榆树林子几乎养活了整个大队的人。
比如,榆林大队老人和孩子偏多,像周明哲这样年龄的人,很少,为了解放战争,家家户户都有人上战场,少则一个,多则全家上阵,所以,榆林大队的人非常团结,说是大队,更像是一个大家庭。
再比如,队里一些倔强的老人,子女都为国家牺牲,老无所依,依旧不愿意接受国家的帮助,不给国家添麻烦。
榆林大队最北边的一户人家,是周明哲的不出五服的大伯母家,她家只剩她自己一个人,老太太八十多岁了,每天还去上工,队里的牛就是她每天牵着去放,从小牛犊一直养到老黄牛。
周明哲不是没想过把他大伯母接到自己家,他们大队,对粮食没有那么看重,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人活着,才有希望。
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了,计较这么多作甚?
可老太太要强啊,不愿意给人家添麻烦,说住北面最好了,那边靠城墙近,有什么情况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一个老婆子了,死了也不可惜,孩子们还小,要保护好孩子们。
周明哲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大伯母的精神出问题了,都解放了哪来的敌袭,那年鬼子进村的时候,他大伯就在城墙附近。
他大伯母,怕是想他大伯了,他爹在世的时候说过,他大伯母是他大伯捡回家的,那时候,八国联军侵犯z国,无数人流离失所,大伯母就是其一。
初棠听后只觉得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捏,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明理后,她就很少哭了,可是,她今天真的忍不住了。
八国联军侵华,对她来说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1900年,z国发生了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八个主要国家带动一些小国家对z国进行武装侵略,以镇压义和团运动之名,行瓜分z国之实,攻占燕京城,烧杀抢夺,分区占领,第二次火烧圆明园,万园之园圆明园彻底被毁。
仿佛印在历史课本上,就只是历史了,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明明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只过去了一百多年,很少有人提起这段历史,仿佛这是几千年前的战争。
而在现在,离那场战争只过去了66年,那场战争的亲历者还在世,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恍若昨日。
她在21世纪的时候,无数人抱怨学习压力大、工作环境差,初棠自己有时也确实烦躁,但即使是那样糟糕的环境,也是无数先辈拼尽全力努力建设的,那是他们为后代筑起的屏障,和谐安定,不必四处逃生的屏障。
那时中东一些国家,在遭受战乱的时候,国内的人很少有关注的,只当作一条新闻一样一听而过,看到炮火连天的场景,也最多感慨几句。
而初棠,会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观察,在其中寻找价值,因为她不仅是一名科研工作者,她还是一个商人,更确切的说,是资本家。
逐利是本能。
现在,这个经历战乱不久、经济萧条、工农业落后的国家是她的祖国,初棠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认识到祖国母亲是多么需要她的孩子来添砖献瓦。
历史书上只会书写新z国成立后发展多么迅猛,建国不足百年就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却不会写背后共同努力的亿万普通群众,而这些群众,或经历生离,或经历死别,或劳作一生,都是为了这个国家,z国。
0250已经在空间里哭的稀里哗啦了,显示屏都被他哭短路了,【宿主,为什么他们这么惨?他们明明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享受盛世太平?】
【呜呜呜呜呜呜——】
【宿主,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
星际很发达,经济最落后的种族也不缺吃的。0250见到的一些全息资料,里面的战争同样残酷,但那和它没关系,他们系统学院是独立于各大种族的,没有所属国家。
可z国,是初棠的祖国,初棠的祖国,就是0250的祖国,0250想帮她。
[好,我们帮。]
一人一统眼圈通红地继续听周叔的长篇大论。
而周叔今天是说尽兴了,他就周文一个儿子,没有孙辈,堂兄弟家的孩子也不会愿意听他一个老头子唠叨,至于周怀恩和沈青黛,他们自家的老人都是这些事件的亲历者,他一个老头没必要再唠叨一遍。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愿意听他说话的初棠,拉着她一直说个没完,直到周婶和萧建邦回来。
周婶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一进门就看到初棠垂着头地坐在凳子上,周叔在一旁喋喋不休。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周明哲在训斥初棠。
周婶只觉得怒火蹭蹭往上冒,萧建邦刚进门,就看到周婶像离弦之箭一样“嗖”的发射了,目标:周叔。
周婶大步走到周叔旁边,周叔抬头茫然地看着她,怎么觉得她怒气冲冲的,往常回家也不是这样啊,枳实和建邦也不会惹她生气,难不成,雅静的情况又变差了?
没等周叔想出个所以然,就感到耳朵一疼,同时,一阵怒吼在他耳边响起。
“好你个周明哲,我和建邦只是一会儿不在家,你就在这里欺负棠棠,多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子。这我和建邦还就在家门口站着呢,你就敢这么嚣张,你是不是平时对我积怨颇深?”
“啊?”周叔不知道周婶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欺负棠棠,别说棠棠是建邦的妹妹,就是不认识,他几十岁了,有什么大事非要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
“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叔在跟我讲榆林大队的事情,没有欺负我。”初棠抱歉地看了一眼周叔,她刚才情绪不对,害的周叔被周婶误会了,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
“啊?是这样的吗?”周婶有些不自在。
听出周婶语气中的心虚,周叔又支棱起来了,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我说你这个老婆子,生活大半辈子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婶一听,更加心虚了,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问题,“这件事是我没搞清楚,那你就没错吗,大晚上你拉着棠棠絮絮叨叨什么,不知道给棠棠做点饭吃吗?建邦回来了不也能吃吗,他们出去一天了,能不累吗?”
“你这个老头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
初棠看着周婶越说越理直气壮,又看看不敢吱声的周叔,暗暗咋舌,周婶不愧是敢提刀杀鬼子的人!
看周叔,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突然,初棠发现周叔只是不说话,眼神很纵容,周婶说什么他都点头,还站起身和周婶一起去厨房做饭,她只觉得饱了。
好啊,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