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建邦和沈枳实站在门口说话,周叔带着初棠回家。
“棠棠,过来。”看着初棠放好东西之后,周叔对她招招手。
“棠棠,介意叔抽根烟吗?”周叔摸出了烟枪,想到初棠就在身边,又讪讪地放下去。
“不介意。”初棠自己烦躁的时候也会抽烟,只是她抽的是细烟。
这种老式旱烟,她还是第一次见。
听到初棠不介意,周叔吸了一口旱烟,吐出烟圈,才开口对初棠说。
“棠棠,刚才那是沈青黛的大堂哥,沈青黛的爷爷的亲大哥的孙子,沈枳实。”
“枳实的爷爷奶奶是老革命了,为国家牺牲了,他爷爷奶奶只有他爹一个孩子,他爹又跑去参军,他娘在家照顾他。”
“枳实2岁那年,鬼子进村,来到了我们这边,恰巧进了枳实家,雅静在那些鬼子当中看到了枳实他爹沈忠。”
“黛黛的爷爷医术很好,实际上是他们沈家的家学渊源。”
“雅静拿出来家里藏的毒药,都放进去了,为了让鬼子相信,雅静自己都吃了,当时她还怀着苏木。”
“后来,那一窝鬼子和枳实他爹都死了,雅静差点流产,还是黛黛她爷爷出手救的。”
“当时雅静白天跟没事人似的,你周婶就天天去陪着她,生怕她做傻事,枳实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我们都没再提沈忠,就当他在战场上牺牲了,不能让俩孩子有一个当汉奸的爹。”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雅静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可能是那口药的缘故,苏木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心脏有问题,老一辈的人都说她活不下来了。但被黛黛的爷爷细心调养着,好歹是活下来了。”
“解放后,县里来人表彰,说沈忠在当卧底的时候牺牲了,是烈士,我们这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
“当时雅静的精神就不太好了,为了俩孩子,还是撑住了,不撑住不行啊,没娘的孩子,在这个世道怎么活?”
“枳实娘仨儿相依为命,枳实和苏木也争气,枳实17岁的时候被招走当飞行员了,苏木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
“3年后,枳实回家探亲。去接苏木放学,回家路上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孩,苏木却心疾复发,当场没了。”
“那之后,雅静就疯了,清醒的时候看见枳实跟看到仇人一样,不清醒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在等枳实去接苏木放学,等着给他俩做饭。”
“那小孩家里是知道感恩的,每年都上门拜访,提着吃的喝的用的,知道雅静的情况,一家人也不进去,把东西放在门外就走。”
“可再多的东西有什么用?本来雅静一家终于要熬出头了,一下子全毁了。”
烟雾缭绕中传来周叔落寞悲痛的愤慨,声音飘渺,如同神在怜悯众生无法改写的遗憾。
初棠听完只觉得内心生疼,疼得窒息,她一个局外人都疼成这样,沈苏木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徐雅静的内心要多强大才能面对亲手杀死丈夫和女儿因病复发去世的事实?
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很艰难了。
“丫头,叔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他们,叔知道,你在试验土地,提高粮食产量,这是造福全国人民的好事。全国像枳实家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比如我六叔,生了九个儿子,他们一家11口人全留在了战场上。”
“谁都知道在后方待着舒服,可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要守护她。”
“叔只希望,你能救救这个贫穷破碎的z国,帮帮她。”
不要让她只能被动挨打!
面前这个老人,很普通,普通到在人群中初棠都不会多看一眼,脸色黑黄,身材瘦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超出负荷。
可他的眼神又很坚毅,无论何物何事都不能使他动摇,因为他有没有完成的事情,他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一些。
“会的,叔,不出五年,全国人民不说人人都能吃饱饭,但不会出现饿死的情况。十年之内,全国人民一定都能吃饱吃好。”
无人知道,仅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初棠做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决定,直接颠覆了世界格局。
后世评价,“初棠,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华裔女性,20世纪最伟大农学家、化学家、经济学家、外交官......以一己之力改变了20世纪z国在国际上被封锁的地位,加快z国发展五十年以上,其著名成果......”
“好好好,叔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到时候,千万别忘了给叔写信报喜啊。”感受到气氛很压抑,周叔开玩笑似地说道。
“不会忘的。”初棠认真地说,即使很多年后,她迷茫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这个平凡男人那个坚定向前不能被一切阻挡的眼神。
屋子里的烟雾早已散去,桌上的煤油灯经久不息,因为,那是光亮的地方。
隔壁的周婶安抚好徐雅静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看着徐雅静那张和七年前别无二致的睡颜,强憋回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她和徐雅静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嫁的人家又是邻居,可以说,和自家亲姐妹的关系,都比不上她和徐雅静之间的情分。
雅静从小就能吃苦,可就因为她能吃苦,这天下的苦就活该她一个人吃吗?
周惠英轻轻地把徐雅静脸上的发丝拨到一旁,记忆中那个文静娴雅的女孩的身影,渐渐地和这张睡着了也依旧皱着眉头的女人重叠。
她在担心谁呢?
是去当飞行员杳无音信却满身荣耀的大儿子?
还是身体病弱即将高考的小女儿?
总归不是她自己。
而萧建邦和沈枳实,就一直站在小院子的外面,一个痛苦地诉说,一个安静地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