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玉壶听顾凉的吩咐去顾荻的院子送水,回来时还见她在炕上,翻阅着手下的本子。
油灯亮度已经不够了,玉壶上前道:“奴婢给小姐去换一盏亮的。不过时辰不早了,小姐明日还要上学,早些休息吧。”
“知道了。”顾凉手下没停,头也没抬,问道:“姐姐睡了吗?”
“没呢,不过属下送去的汤药二小姐已经喝了。”
那汤药是顾凉独家调制的,有清心静气叫人头脑清明的功效,但每晚上的里面都有安眠的作用。
顾荻前几日就点灯熬油的看儒经,今日被那老东西一激,顾凉深怕她熬的更晚。
这样往往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以顾荻现在的能力,考过这次升学试应该是轻轻松松的。
顾凉合上了本子,抻了个懒腰。
“灯不用换了,我现在就睡。”
她下了炕,玉壶上前把小几推到一边,忍不住摸起顾凉看的那几本书。
“小姐看了一晚上,看的什么……嗯?魏钱坤编撰的书?”
玉壶也是听了今日的事的,表情微妙。
“小姐看他的书做什么?”
顾凉在镜台前,解下耳坠,笑着说:“自然是让他滚出国子监,别再碍我和姐姐的眼。”
“那他这些书里,难不成还有什么乾坤?”玉壶好奇的翻了翻。
顾凉但笑不语,这些玉壶不知道,她却知道。
前世魏家得罪了裴荀,全族都被革职抄家,其中就有魏老头,那时他已经爬到了国子监祭酒,算是魏家文官之中的领头人。
可官职还是不够高,他正在往上面送钱疏通,想进六部再发展,当初入狱身上也是背了买官的污名。
他倒台以后,朝中几个后辈的官员站出来,实名举报他当年在国子监任职时,盗取学生策论,编撰成书。
或是在民间搜罗各种没有名气的书生,拼凑抄袭他们的诗作。
裴荀还在他家中,搜罗出了几本影射太祖,嘲讽吏治,感慨他自己仕途不顺的书。
最后用了一招文字狱把他给砍了。
顾凉便猜这一世,这老头早就已经干完了这些事。
所以回来后特意叫人去最近的书坊,寻了这些书过来,已经找了三五篇相似的。
顾凉把这些告诉了玉壶,玉壶才恍然大悟。
“若这些被爆出来,他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职,怕也要拱手让人了。”
“自作孽不可活。”
……
过了六月的尾巴,国子监休课两月,九月初再开下半年的女学。
顾荻长舒一口气,明日便是她升学考的日子。
所有学课在一日内考完,结果最快三天便能出来。
顾凉和顾荻收拾了书袋,一齐离开了国子监,平日定会黏上去的顾玉珠,今日却留在了原位。
等所有人离开了,她才去找魏澜。
“澜澜,明日我二妹便要应考了,我来与你道歉,榕榕的事,我怕是再给不了你什么结果了。”八壹中文網
魏澜却是一脸轻松,反过来安抚的拍顾玉珠的手背。
“顾姐姐只管放心吧。我表伯已经答应了我。我保证不出三日,顾荻定会名声扫地,这辈子都做不了女官!”
她挺直腰板,笑嘻嘻的邀请顾玉珠,“顾姐姐明日可要来看看热闹?我觉得以我五表伯的性子,明日考场上便会发作。”
“我们只要借口来送课业,便能混进来。”
“那就太好了。”
顾玉珠温柔的笑容下,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已是等不及想看顾凉受挫的惨状了。
翌日,国子监。
顾凉陪着顾荻应考,亲自将她送进了考场。
考场就在她们学堂里,所有桌案上下空空,全场只有三人,几乎没有作弊的可能性。
半晌后,魏老头抱着卷子从长廊尽头走了过来。
他轻蔑的看了眼顾凉,冷哼一声。
祁谨言走在他身后,也来到学堂外,顾荻从轩窗看见他,冲他笑了笑。
祁谨言点点头,转身下了廊,和顾凉一起坐到了院中的石桌边。
“多谢祁大人对我姐姐的教导,能有祁大人做夫子,姐姐少走了不少弯路。”
顾凉笑盈盈说。
祁谨言客气的拱手作揖,“王妃客气了,能教到顾荻这般聪慧的学生,也是我的运气。日后讲出去,我面上也有光。”
二人聊了两句,顾凉蓦地一抬眼,见魏澜和顾玉珠从廊下穿过,朝这边走来。
嘴角往下一撇。
“姣姣。祁大人。”
顾玉珠看祁谨言的眼神有些阴,这一世叫顾凉救下了祁谨言,是顾玉珠最恨的事!
这祁谨言虽然性子恣睢,但头脑却是一顶一的聪明!
上一世裴荀登基,有一半功劳在顾凉,有一半功劳便是他,祁谨言虽是奸臣,但却是制衡朝臣的最好工具。
只可惜,这工具竟然便宜了顾凉!
顾玉珠不甘心,她得像个法子,把祁谨言拉拢过来,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不难。
顾凉瞧着魏老头的样子,低低笑出了声,完全不给他颜面。
顾荻只撇过头,隐晦的勾了勾嘴唇。
魏老头看过来,气得跳脚,“你休要得意!一介女流!再怎么会读书,也不可能有考中状元、登上庙堂的那一日!至多进了后宫,做个盯人家打首饰,做膳食的头!好听了叫女官,其实不过,是个大宫女罢了!女人怎么可能做官!古往今来,哪有女人当官的先例!老祖宗的规矩!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顾凉脸色唰的阴沉了下来。
廊下空气都冷了。
魏老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
顾凉冷冷道:“魏夫子书还是读的少了,怎就没有女官先例,先人有不说,大雍开国便有女将,前朝有我外祖母。这两位在战场立下的战功,杀过的敌人比你教的学生还要多。”
魏老头脸色青白。
强词夺理:“女将!野蛮无章,生的比男人还男人,该自惭形秽!在战场上抛头露脸,有什么好得意的!”
“女人就是不能在庙堂上议论国政,头发长见识短,感情用事!若真叫女子登庙堂,我大雍百年国祚,都要被毁了!”
顾凉看他的眼神已经在看死人了。
好半晌才看见他的身影,一把年纪气的在屋内揉胸顿足。
“一群混账东西!”
“五表伯。”魏澜走进屋内,关切的问:“您没事吧?”
魏老头表情有些尴尬,“方才你都、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