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足足有五分钟,耳边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床的一侧下陷。
头顶的被子有一股力道在扯,安汐赌气般拽得紧紧地。
傅谨言扶额。
“汐汐,我有我的工作要做,不能任何事情都顺着你的意。”
听他这么说,安汐不自觉松了手。
傅谨言掀开被子,把她挖出来,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你希望我可以花很多时间陪你哄你,但是我可能做不到,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你懂么?”
安汐眨巴下大眼,点头。
“对不起。”她似乎有点恃宠而娇,越来越大牌了。
傅谨言望着她,像是无奈的轻叹了声,把她拥入怀里,“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做事。”
安汐鼻头一酸,把脸深埋入他胸口,嘴角高高翘起。
清晨难得起了个大早,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床铺空空的。.
而床旁柜上头贴着一张便利贴——我有事去m城,晚上才回来,可能没时间送你回b市,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又要晚上才回来?
安汐失落地重新倒回床上,却又突然想起某件事情而立即爬起来,下了床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芊孜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着机械的冰冷女音,安汐抚额哀号——她昨晚只顾着提防孙佳怡对傅谨言动手动脚,却把芊孜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傅谨言也没告诉她是让谁去救的芊孜纳。可是现在电话打不通她再着急也没用。
下楼时安逸打电话来要她晚上回家一起吃饭。
“大哥,我晚上要赶回b市去,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安逸沉默了会,然后才道:“爸的意思是让你和傅谨言一起回家吃个饭。”
咦?带傅谨言?
“你们不是定了婚期在下个月?结婚这么大的事总要回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吧?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婚礼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大哥,人前我是安家收养的女儿,人后我是私生女,不论是哪一种身份我都不会觉得风光。”
“小妹——”
“大哥,我再看看吧,如果明天的课不急我可以请一天假。”安汐打断他。
“那好,你到时给我电话,我好回复爸。”
“好。”
挂了电话她马上又拨打芊孜的电话,可还是关机。
站在sbrb附近的街道旁等车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
安汐惊了一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秦戈!
今天秦戈妈妈下葬,她那晚离开时虽然是说有时间就去他家找他,那么如果她不去秦戈也不至于怪她。可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以前高中时秦妈妈经常让秦戈带一大帮同学回家开舞会,只为了让她儿子开心,而秦妈妈给秦戈做的点心她也没少吃,现在知道她过世了怎么说也应该去一趟。
念头一落,她立即招手拦了辆空的士直奔秦戈家。
记忆中安汐唯一参加过的一次葬礼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那时她刚认祖归宗回到安家,身边没了一直保护她照顾她的顾珩,并且还处处受赵婉仪的冷嘲热讽,心里有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绝望念头,整个世界都是灰暗无光的。
而棂前跪着的秦戈让她想到了那时的自己,心里顿时有种心疼的感觉。
“秦戈。”
她走过去轻声唤他。
秦戈木然抬头,极漂亮的眼眸一片空洞,似一潭没有生命力的死水。
“你是秦秦的同学吧?”秦戈身旁的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美少妇突然问安汐。
安汐点头。
“我是秦戈的小姑。”美少妇说着站起来,把安汐拉到一边,“你劝劝那孩子吧,从前晚回来一直跪到现在,只喝水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而且他以前膝盖受过伤,平时屈久了连站都站不稳,这样长时间的跪着,我是真怕他那条腿会废了。”
“他的膝盖……受过伤?”安汐脸色白了白,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什么时候?怎么受得伤?”
“听说是读高中时和班里一个女孩子开玩笑,被那个女孩子踢了一脚踢伤了韧带,后来感染发炎导致韧带坏死,做了补救手术还是没能完全恢复到以前正常时那么自然。唉,那个女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一脚能踢出这么大的力气来……”安汐手心发冷。
——安汐,你天天盯着我的后脑勺看是不是暗恋我呢?
——你还好意思说,人高马大的还坐在我前面,害我连黑板都看不到,每天只能盯着你的后脑勺看,别以为你的脸长得漂亮,就连后脑勺都与众不同。
——暗恋就暗恋,你直说,哥哥给你个机会。
——你去死!再说一脚踢死你。
——尽管来踢,就怕你踢不中。
……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没事么?怎么会又是韧带发炎又是手术。
——听说秦戈请假是要去美国做手术。
当时班里一个女孩子这样对她说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是去整容吧,那张脸比女人还漂亮,是该去做整容手术整得有男人味一点,不过他应该去韩国才对。
……
“同学,你脸色好白,额头一直冒汗,是不是不舒服?”秦戈的小姑担忧的声音入耳。
安汐回神,本能的抬手拭过额头,上面果然密集着大片细密的汗水。
她勉强一笑,摇头道,“我没事,我去看看秦戈。”
正如秦戈的小姑所言,秦戈跪的时间太长,安汐即便是使劲全身力气仍然无法让他站起来。
最后还是秦戈的几个堂兄弟不顾秦戈的反抗合伙抬着他回到了他的房间。
“同学,秦秦就拜托你了。”秦戈的小姑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里顿时只剩下站在门边的安汐和倒在床上睁眼瞪着天花板的秦戈。
秦戈家房门的隔音效果超好,门一关,耳边流淌的那些哀伤的乐曲和悲痛的抽泣声立即被隔绝在外。.
安汐走到床旁站定,目光从秦戈明显憔悴的脸庞滑落至他的左膝关节处,心头滋味杂陈。
如果不是在火车上偶然遇到秦戈,然后又跑到他家来参加秦妈妈的葬礼,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曾经开玩笑的那一脚带给了秦戈多大的灾难。
难怪那次后在hbl(高中男子篮球联赛)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并且他还以父母怕他影响学习而反对他继续打篮球为由辞去学校篮球队队长一职,而所有包括她在内的人都对他的借口信以为真。
她真是迟钝得可以,怎么就从来想过是因为她那一脚才害他退出篮球队的呢?
“你回去吧,我没事。”
秦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纳。
安汐在他身边坐下,目光仍旧盯着他的左膝关节。
“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戈眼珠子转了转,微微侧过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看的眉蹙紧,“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安汐还是那句话,而这次声音微微有些抖。秦戈闭了闭眼,因她的追问而突然变得烦躁。
“告诉你又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告诉你我的脚也无法完全恢复到以前。而你知道了不过是多添一份内疚而已,可我不需要,因为你的内疚反而会造成我的思想负担。”
“我的内疚会造成你的思想负担?那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你不也是在对你妈内疚懊悔吗?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也不需要?她一定最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而你这样是想让她走得不安心吗?”
秦戈倏地从床上坐起,瞪着安汐双目泛红,“我妈的病是被我气出来的!是我害死了她!这和你无心给我造成的伤害不同!”
“都一样觉得内疚觉得亏欠,有什么不同?难道你认为你妈希望看到你因她而颓废?你——”
“不要再说了!”秦戈打断她,“谢谢你今天能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
安汐静静地凝望着他,忽地轻声问他,“秦戈,为什么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