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哲在口袋中寻找出钥匙,踮起脚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家门。
地板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一直延展到门外,而门口的一些血迹已经被飘飞进来的雨水给冲淡了。
“这是漂亮哥哥流的血吗?”鹤田哲自言自语地说,又朝着屋内大叫:“妈妈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啊?这么暗为什么不开灯啊?”
他搬了一张小椅子方便他够着电灯开关,开了灯后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了。
他四下张望,发现秦娢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张毯子。
“妈妈,你怎么还在这里睡懒觉啊?”鹤田哲边说边去摇醒秦娢。
原本秦娢就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自己仿佛就是置身于海水之中,在水里上下沉浮,有一种快要溺毙的感觉……
就是鹤田哲这么摇晃她,她才醒了过来,她先是一惊,在看清是鹤田哲后,惊魂未定地抱住鹤田哲的头:“小哲,你没事吧?你没遇到冉……遇到你哥哥吧?”
这时的她才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所幸的是,冉怿没杀她——
“漂亮哥哥刚刚才来同我道别。妈妈,你怎么也流血了?和漂亮哥哥几乎一模一样的伤口!”鹤田哲抱住他妈妈受伤了的手臂,还帮忙吹吹。
这些独属于孩童的做法被秦娢看在眼里,她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他没伤害你吧?宝贝,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秦娢怕冉怿已经丧心病狂到对小孩子下毒手,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自己的丈夫——还有冉怿说的那些到底是真的假的。如果这真的是事实,她居然嫁给了一个杀人凶手!
“妈妈,我没事。你和漂亮哥哥为什么都受伤了啊?流了好多血。”鹤田哲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
秦娢这下是被鹤田哲的问题问倒了,难道真的要和鹤田哲说是冉怿想要杀死他们一家吗?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而且——冉怿也是自己的骨肉啊。
她思索了许久,才撒谎对鹤田哲说:“没……没事。刚才有个坏人来家里了。那个人伤害了你爸爸,还划伤了我。是……是你哥哥来帮我赶走那个坏人的。”
“哥哥他好勇敢啊!以后我也要像他一样勇敢,保护爸爸妈妈才行。”
秦娢有些哽咽,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一样:“我相信小哲总有一天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那个……小哲,你答应妈妈一件事好不好。”
鹤田哲抬头看秦娢:“妈妈说什么我都听,我是妈妈最乖的小宝贝。”
“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千万不要说你哥哥来过好吗?”
“为什么不要说啊?”
“因为这样会麻烦到他。他不喜欢别人去打扰他。你千万不要任何一个人说他来过好吗?你是听话的好孩子。”
“好的,妈妈,我不会乱说的。”
秦娢看了鹤田哲一会儿,又抱住他,抑制不住地哭了:“小哲,妈妈对不起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你不要哭,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鹤田哲还不忘安慰他妈妈。
“你会原谅我……但你哥哥他恨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
她这辈子有过两次婚姻,两个孩子。她曾经一度拥有美好的家庭,可现在全都已成了回忆——
1905年,那年的她迎来了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第一次成为母亲的她靠在丈夫身上,看着襁褓里那个吮着手指的小婴儿,脸上笑靥如诗。
冉恒温柔地挽了挽她的鬓发:“阿娢,你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我……我还没想好。你想到了吗?”给孩子取名是一件慎重的大事,自己还没想好取什么名字好呢。她转头看自己的丈夫。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听听看行不行?”
“好啊,你想的肯定是个好名字。”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太黑暗,太混乱了。外国入侵,本国政府腐朽,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不要再继续遭遇忍受这种苦难。我希望他可以快快乐乐地成长。不如就单名取一个‘怿’字吧。”(“怿”在字典里是欢喜的意思哦。)
“冉怿?这个名字好,以后就叫他冉怿了。”她说完,又抱起自己的孩子,在冉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以后你就叫冉怿了,我可爱的怿儿。”
说完这话,这小家伙就笑了。
“他长的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同你的眼睛一样美丽。”
“他长得更像你,我相信他以后会和你一样优秀。”
……
1907年,她永远失去了爱她的丈夫。
“冉恒,你真的要去日本?你知道你那样根本就是徒劳。”她很是担心丈夫这次的日本之行。
可是冉恒却信心满满,没有人能打消他的意志:“是不是徒劳的,做了才知道。我们这个国家太落后了,受人凌辱。我去日本留学就是为了挽救中华。如果我不做,我学那么多东西能干什么呢?我会努力为我们的怿儿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知道自己劝不过自己的丈夫,但还是要继续说:“冉恒,你这人真的太激进了。你这么做表面上是让这个国家少了一点经济负担,但这个国家就不会记住教训,仍旧沉浸在过往中,永远不能从落后中走出来。”
“阿娢,别说了。我做事有我自己的缘由。你留在这儿照顾怿儿吧。我处理完了就会回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走了。”
她没想到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背影。
……
还是1907年,她知道丈夫死去的消息很沉痛但她也思考了很久。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孩子,她要去追求自己真正渴求的生活,不能被现在这样已成悲剧的生活束缚了。
她收拾好自己和孩子的行李,走出了那个曾经有无数温馨画面的家,关上了那扇大门,抱着小冉怿。
在走之前,她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自己亡夫的二哥,孩子也应该有个人来照顾。
“二哥,我要去日本一趟。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我精力实在有限,带不上怿儿了。你和嫂子帮我照顾好他,行吗?”
冉贾接过小冉怿,他是个直肠子,就这么直言不讳地说:“他还这么小,你真的放心?”
“我没有办法,去日本路途遥远,怿儿他……我可能照顾不好他……”
“好吧,你去吧。别去太久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刚没有了父亲,更不能离开了母亲。”
小冉怿揪着冉贾的胡子揪得没趣,对她张开双臂:“妈妈抱。”
她抱回小冉怿,含泪说:“怿儿,你先在你二伯家待一段时间。妈妈要去日本一趟,你要乖乖的,好吗?妈妈永远爱你。”
说完,她亲了亲小冉怿的脸颊,决绝地把小冉怿交给了冉贾。
她最后的牵挂已有了归宿,她可以走了——
小冉怿看见自己的妈妈走了,急得抓了一下冉贾的脸,伸出手哭着呼喊:“妈妈!妈妈!妈妈!”
一声叫的比一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
但是,此刻,她没有回头,她不能回头。
……
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快乐的、痛苦的交织在一起,彻底淹没了她。
她曾经拥有的,是被自己给毁掉了。
鹤田哲的声音唤回了她:“妈妈,你快包扎伤口吧。真的流了好多血啊!”
“小哲……”她面前的鹤田哲竟然与冉怿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她给自己处理了伤口。
随后,她在鹤田弥赤死去的那个房间找到了那个装有证据的文件袋,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真的,这一切就如冉怿所说。真是可笑啊!
她没让小哲知道他爸爸是被冉怿杀了的事情,这或许很残忍。
但自己这个信赖的丈夫不也是骗了自己这么多年吗?自己落到今天这般也是自找的吧。
她想好了之后与警察解释案件的措辞,她继续编造了一个谎言。
或许是对冉怿的愧疚,也或许对自己命运不公的哀叹,她选择了隐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