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冉怿不想再见到赵昪,就是因为这赵昪便是当年与他在黄埔被开一事有紧密联系的人。
赵昪刚从军部出来,一身行头还没换就来了冉怿这儿,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现在已是十二月天了,外边的风有些大,赵昪压在军帽下的头发都有些吹散了,一进门就迎上方侧。
方侧这下倒是有一通气可出了:“呦,这不是赵长官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方侧还准备阴阳怪气地往下说,直接被冉怿打断:“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上一边玩去。”
方侧虽然不服,但还是得听冉怿的,瞟了一眼赵昪,上一旁不爽快去了。赵昪不免有些尴尬。
冉怿招呼他坐下,问到:“赵长官这次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冉哥,你别这么称呼我,我有今天这个样子,都得靠你,就是害得你……”
冉怿挥了挥手:“唉,这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又不是那般计较的人。我现在过得也还不错,在这年头有钱花不就行了嘛,还在意那么多干嘛?”
“冉哥,你也是看得开,只不过你说什么我这心里就是有一道坎过不去,我在城北置了套不大也不小的公寓,我知道你不缺这个,但多一套房子总是好的,这是钥匙,下次我寻个空带你去看看?”赵昪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推给冉怿。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当年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再说这事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我的责任,我不担这个责,谁来担呢?你这房子我还真不能要。”冉怿干脆把钥匙推了回去。
赵昪叹了口气,又说:“房子这事,冉哥你现在暂时不考虑,我就先给你存着,你想好了呢再找我也没什么,我还不至于赖账。我听我一朋友说香港警察署还缺个人,让我看看有什么人推荐,我觉得冉哥你去就不错,现在内地时局不太好啊,香港也毕竟归英国人管,那日本人也不敢到那边去造次。”
“这就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同英国人打交道,去了那里谁都不认识,生意可不比在这儿好做啊。”
赵昪知道冉怿在上海认识的人可不比他们这些在军队里混的人少,像冉怿这帮人无论谁碰上都要绕道走,去了香港倒的确还得再开拓一片新市场,挣钱门路可没有在上海多,他说起这件事也没想那么远,就是想稍微补偿一下冉怿。
其实补偿归补偿,赵昪此次来还为一件更重要的事,据说冉怿新到了一批货,都是好家伙,谁先捞到这一批货是绝对不吃亏的。赵昪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之前先出手了,他今天也只是来试试,要是运气好这可就赚大发了,要是运气不好也全当来了解了解行情,和老熟人叙叙旧。
赵昪犹豫半天,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好。
冉怿看出来他有话要说,很直接地说:“赵长官要是有事就说吧,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听说冉哥你最近到了一批新货,这批货有没有人订啊?这日本人打进东北也有好几个月了,这部队是不是北上抗日还不好说,但这要真去了,没点装备可不行啊。冉哥你也知道上边发下来的东西都有些年头了,不一定干得过日本人啊。”赵昪说这话真假掺半,先打国家抗日这手大牌,冉怿卖给他都是迟早的事情,可这其中还真不完全是抗日的,自己捞点油水是肯定的。
冉怿一开始就隐隐约约觉得赵昪是冲着这批新到的货来的,关于抗日这种大事,他能帮就一定帮,何必要去揣测赵昪是不是为自己捞钱的心思呢。但时下情况自己还真的帮不了赵昪,只能同赵昪说:“关于抗日的装备这都好说,只是现在手上这好几批货都早早有人订了,怕是还要再等些时日。”
“若让冉哥为难的话就算了,主要是做你们生意这一块的我就对你比较熟,其他人的话还要搭上线才行。”赵昪最后总归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冉怿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道上的人的名和联系方式:“这是我们道上几个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是真的急需就找他们,他们问起你就说你是我朋友,多少会给我点面子。”冉怿冲赵昪眨了眨眼,把纸压在桌子上,紧接着喝了一口水,好像是把什么大事给办成了一样。
“那就谢谢冉哥了,老是麻烦你,下次我请你吃饭。军部下午还有个会要开,那我就现在走了。”赵昪辞去。
“慢走,我就不送了。”
冉怿看着赵昪出了门,叹了口气:“唉——和这人说话可真心累。”对被他晾在一旁许久的方侧勾了勾手指。
方侧屁颠屁颠地就走了过去,还是没好气地说:“你说这姓赵的是不是他娘的找抽,明知道你不待见他还上门来求这儿求那儿,脸皮也是够厚的。”
冉怿抬头看了看方侧:“你也稍微圆滑点,怎么说他也是你上级,你还想不想在军部混了?”
“不想,我想和前辈你一起做生意,这玩意挣钱啊。”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说话这么直,要干我这一行,你要吃大亏。”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什么都对。是我涉世不深,没有经验。”方侧越听冉怿这话越觉得冉怿像极了处事已久的老人,不由得就乐呵着笑出了声。
冉怿掐了一把方侧下巴:“怎么?傻笑什么?”
“我在想象你中年时的样子。”
“啊?”冉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仍在傻笑的方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步走进书房,方侧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上。
要说这是间书房,倒也不算是,毕竟冉怿不是那般爱好看书的文人墨客,更不是那般侃侃而谈的风雅儒生,一个偌大的柜子也没放多少书,书桌上就搁着几支毛笔,数卷纸质很是普通的宣纸,这很显然就不是什么对书法非常感兴趣的人所用的配置,多半是偶尔无聊随便写写而已。方侧不知道冉怿为什么突然走进书房,还真是有闲心在这儿写字?方侧看冉怿在书桌前站定,举起毛笔,摊开一张宣纸,看来还真是要写字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来帮我磨墨!”冉怿抬头瞥了方侧一眼。
方侧挠了挠头,很是为难地说:“前辈,我从来不搞这个,我……不会啊……”
冉怿顿时无语,只好自己上手,刷刷地写下数个字后,干净利落地将笔搁在一旁。
方侧很好奇冉怿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凑过身子去看,硬是看了很久才认出那是王昌龄的一首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方侧想想也能知道冉怿为何选择写这一首诗,只不过这草书也太难认了吧——“前辈,你的字还真是和你本人一模一样啊!这写的和鬼画符一样。”
“我呸——你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我这是狂草好吧!果然兵痞子就是兵痞子——也学学人家沈聿……”
“诶,你是在说沈前辈啊,那我还真比不了。”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沈聿能文能武的,你文不行武也不行的。武还得回去多练练啊。哦,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也出来这么久了,就不怕被抓个现行?”
方侧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那老头有啥好怕的,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是——”
冉怿就差给他鼓掌了,还是忍不住挖苦了一句:“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别在他手下干了嘛。”
“人要审时度势,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只得忍一时。”
“好了,牛皮话也别吹了,你这话在别人面前说,别人说不定还信你一两回,但在我这儿你就省省吧,我是时候闭门谢客了。”
方侧还是只能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冉怿送走方侧这家伙,又回书房里,盯着刚写的那首诗看了好久,目光又移到朝北的窗户,喃喃地说:“东北啊……那个地方的人又在经受着怎样的苦难呢?”
“冉景迟(冉怿的字),你来到这儿是为了什么呢?”“教官我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以后上阵杀敌报效祖国什么的。”
“冉怿你个兔崽子,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反正现在这祸是你闯的,别人把你开了你也没辙。”
“二叔,你可就别让我给大伯算账了。我都想好了我以后要卖军火,你看卖那玩意多挣钱!”“你个臭小子,你倒想得挺美,所有事情要你想的这么好就好了!”
过去的一些画面在冉怿脑海中浮现,话说自从被黄埔开了也有7年了吧。从曾经满腔热血地进入黄埔军校再到闯下不小的祸被开除,然后又到跟着他大伯进行所谓的“经商”,实在受不了了自己开始着手搞军火生意,最后到现在自己也算在道上混的风声水起。
自己的初衷可不是这样的啊,现在虽然离最初的路是走的越来越远了,但他也好像习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