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人家草草支棱起一个布棚,但仍旧经不起风吹雨打,撩起布摆,露出里面伉俪的姿态。
男子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握住女子的手,满是情深道:“艳娘,你别抛下我……”
女子耗光了气血,一张小脸因长期营养不良,蜡黄蜡黄的,眸底失去了神采,“这一路谢过夫君的陪伴,下辈子我们有缘还做夫妻,可好?”
醒醒没啥人性,打断这深情的场面,道:“倒不必下辈子。”
她见男子还有空为艳娘遮挡下体,冷笑:“你有这闲工夫,还是给我腾点位置吧。”
艳娘生产不顺,孩子连个头都不冒,疼得她死去活来,也挪不了地儿,大约是知道会出人命,老村医早早把过脉,摇了摇头,开了服药,就走了。留下来的只有这对小夫妻。
不是婆家人不管,而是小夫妻劝阻了。
婆婆知道艳娘的性子,只怕宁愿自己承受这场风暴,也不愿意让儿子一起承担,她就昧着良心,放心走了。
实际上,艳娘也是这么打算的。
艳娘心生死意,与夫君叙完旧,就会以死相逼赶走夫君,任由自己和孩子们迎接这场风暴。若是有幸生下来,以后孩子和她就是家中福音,若遭遇不测,也是该她的命……
男子赶紧起身,给醒醒让出地儿来。
她知道现在孕妇的精神状态不好,取了银针在孕妇头颅施针。
现在是特殊时期,两人只想生,哪敢问醒醒针包哪儿来,又是哪儿学的针灸之术?就连老村医都回天乏术,三叔又是怎么医术高明的?三叔难道不是位普通的庄稼汉吗?
这些,都不能问。
醒醒也没解释,裁了艳娘腹部的衣物,露出尤为凸出的肚皮后,开始施展银针。
手正胎位最为保险,但也是最费时间和心血,如今待产在即,再加上山体滑坡这潜在的危险存在,醒醒自是不能用保守治疗,得速战速决。
可,老天爷在增加生产难度,山体已经在醒醒的猜测下开始滑坡了。
艳娘疼得尖叫,“夫君!快走!快走啊!”
醒醒眸色微眯,见男子还算可靠,帮忙摁住孕妇四肢,扭头寻求她的意见,她低斥:“要想我们都活命,就安分点!”
艳娘咬着下唇,见夫君执意的模样,既庆幸嫁了个好人,又喟叹命运安排。
醒醒随手抓了块木头,塞进艳娘嘴里,“别把舌头咬坏了。”
醒醒撩开布帘一看,就让男子站起来,以身作柱,顶住山体滑坡。
她冷漠道:“你媳妇儿和孩子的平安,就看你能支撑多久了。”
为避免这男人没用,银针施展时间没到之时,她先以身作柱,支撑着,后面到了时间,她便唤了男子顶替。
她一根根地旋转式抽出银针,先是头部,再是腹部。见银针上没有血迹,还算满意地点头。
她没去瞧女子的下体,而是将手覆在艳娘手腕处的脉络,让系统转播下体状况。
这么曲折的操作,当然是避免男子以后尴尬,对孕妇产生隔阂。虽说她本就是女人,看女人那处没多大事……
腹中孩子,受到银针施展总算正位,这么大冲击,难怪母体会疼得尖叫,额头冒冷汗了。也亏得艳娘是个能忍的。
两个孩子在醒醒妙手神医的匡扶下,呱呱落地。
那清脆的叫声,让七尺大男儿也止不住落泪,若不是头顶还撑着布帐,这会儿早给醒醒跪下叫爷爷了。
艳娘遭了大罪,这会儿已经昏了过去。
醒醒把了下艳娘的脉络,见还算稳定,才对男子道:“上面还有动静吗?”
男子尝试着把了下力气,差点没将自己腰肢给累瘫咯。他犹如强弩之末,维持最后那点体面。
他摇了摇头,“没动静了。”
“也没办法撑起来?”
男子一口腥味差点没喷出来。他摇了摇头,道:“撑不起来。”
醒醒那把子力气可没本事在真正的壮年跟前班门弄斧的,和饿狼以及流寇作斗,那凭的是格斗技巧,以及敏捷的身手。
“那就等。”
等什么?
当然是去而复返的人。
富户这一房,就这一个独子,能放任不管?更何况慕家四子孝顺,尤其是傻大儿,定然不会放任醒醒处在危险之中。
实际上,也如醒醒所料般。
老三老四也孝顺,但不可能放任前头兄弟冲着山体滑坡而去寻老父亲。老大老二不管不顾的,那岂不是衬得他们不够孝顺?不管是体现自己理智还是兄友弟恭,他们都得一人抱着一个制止。
直到这场山体滑坡结束,雨越下越小,慕德慕高便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奔。慕望慕重自是紧随其后。
不仅是他们,就连其他村民也来帮忙了。
操家伙的操家伙,势必掘地三尺,将人挖出来。
他们是知道这里路段都被覆平了,不可能有活口,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们竟听到三道不同的声音喊叫:“救命……”
一个妇女捂嘴,恍若见证了奇迹般,感慨:“我的老天爷啊。”
竟然都活着?!
而且,随着挖掘得越深,他们越能听到猫儿似的婴儿叫声……
那户富足人家的女眷,也是艳娘的婆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待我们家不薄啊!老天爷眷顾啊!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啊……”
他们总算挖到一个口子。
整个帐都是醒醒和男子更替地支撑着,若他们离开,这小天地只怕会坍塌下来。所以醒醒脱了外套,剪成两半,将孩子裹起来,先把两个孩子送出去,再是孕妇……
孕妇身子太虚,是男子拖着艳娘后臀,连着几个壮丁拉,才将人拉上去。
见母子脱离危险,男子谦虚道:“三叔,你先请。”
“不必,先送她们母子离开,是这里环境实在太差,影响到她们休息。我们等着乡亲们挖我们出去就好。”醒醒如是道。
男子和醒醒便维持刚刚的状态,全凭乡亲们出力,将二人救出来。
重见天日,醒醒深吸了口气,闻到雨水过后泥土的芬芳。
身侧的男子,则满身是泥,跌跌撞撞朝母子走去……
“艳娘……”他们得救了。
他们没事了。
他的孩子,他的娘子,都没事。
老天保佑。
哦不,是三叔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