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是谁的纤纤指尖划过幸福的意象,沾满岁月的沧桑?甜美的爱情,仅仅是梦里的辉光吗?那枚新月,晚升晨落,银辉依然散落人间,照亮尘世的角角落落。婚后的徐志摩,在明亮的月光之中梳理生活,拾取、丢掉那些飘渺的东西,开始享受安逸的生活。他奉父亲徐申如之命携陆小曼回到江南故乡浙江硖石过起了隐居生活。那是怎样一段日子呢?在给前妻张幼仪的信中说:“我们在上海一无事情,现在好了,房子总算完了工,定十月十二(阴历)回家,从此我想隐居起来,硖石至少有蟹和红叶,足以助诗兴,更不慕人间矣!”
浪漫的徐志摩新婚燕尔,完全沉浸在了诗意和沉醉里,每一个细胞里都感觉到春天般的幸福!那是多么惬意的生活,一份温情,一段风景,看一本书,剪一束春花,咏诵一脉诗情,消磨一缕寂寞,那一份执着,终于尘埃落地。尽管父亲徐申如不喜欢陆小曼,还是为他们建造了豪华新屋,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楼。但现实就是现实,一场场冲突发生在父母和妻子陆小曼之间。陆小曼的生活习惯,老人看不惯;她的慵懒,她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让老人看不惯;她的一副城市大小姐的派头,什么都要高档的,老人更看不惯。更让徐申如生气和难以接受的是,陆小曼竟然不会管钱!更别说打理徐家的生意!一怒之下,徐申如夫妇离开硖石,起程去北京找张幼仪了。公公婆婆的离开,对陆小曼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久,她就得了肺病,休养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才慢慢恢复。老人走了,两个人的生活倒也轻松自在。徐志摩在一朵花中隐居,生活就像一坛陈年老酒,他深醉其中,欢悦无限。只是好景不长,1927年2月,北伐军东路军发起江浙战争,3月,北伐军占领杭州。战事打破了徐志摩和陆小曼在江南故乡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他们不得不移居上海。滞留异乡,他们的幸福是否能安然无恙?徐志摩在幸福的语境里,感受到了细微的苍茫。1927年1月。徐志摩在分别写给恩厚之、胡适的信中,流露出了对这次移居上海的无奈:“我们婚后头两个月在一个村镇中度过,既宁静又快乐;可是我们现在却混在上海的难民中间了,这都是拜这场像野火乱烧的内战之赐。敝省浙江一直是战乱不侵的,使其他地方的人羡慕不已,但看来这一次也不能幸免了。”
“在硖石的一个月,不错,总算享到了清闲寂静的幸福。但不幸这福气又是不久长的,小曼旧病又发作,还得扶病逃难,到上海来过最不健康的栈房生活,转眼已是二十天,曼还是不见好。”
困守上海客栈,徐志摩整个心都被忧伤所笼罩,他感觉自己和陆小曼就像一株蒲公英花序上的两束绒花,终将逃不过要被命运的风无情地吹散。陆小曼生着病,又居无定所,住客栈,居朋友家,在拥挤的人群里随波逐流。感受着这个城市污浊的空气和混乱的风情。没有钱,没有工作,北京的徐申如又断绝了对他们的接济;战乱,物价飞涨,徐志摩和陆小曼举日维艰。生命是河流,曾带着他穿越无限宽广的森林和平原,可此时,徐志摩不知道自己停留的时间,也没有远去的方向,他的灵魂深处一片空白。一个在路上的人,会渐渐地丧失对目的的追寻,只保留一些感受,瞬间的温暖和寒冷,富有和贫乏,都像毒药一样,慢慢侵蚀人的身心。徐志摩想离开上海去欧洲,可又走不了。他在给胡适的信中,一再流露出不满与无奈:“你信上说起见恩厚之夫妇,或许有办法把我们弄到国外去的话,简直叫我惝恍了这两天!我哪一天不想往外国跑,翡冷翠与康桥最惹我的相思,但事实上的可能性小到我梦都不敢重做。”
“留在上海也不妥当,第一我不欢喜这地方,第二急切也没有合我脾胃的事情做。”
“留在中国的话,第一种逼迫就是生活问题。我决不能长此厚颜倚赖我的父母。就为这经济不能独立,我们新近受了不少的闷气。转眼又到阴历年了,我到哪里好?干什么好?”
徐志摩口气里的失意,就像暧昧的蓝色,模糊不清,被破碎的泪水和梦魇冲洗。他慢慢地蜷缩成寂寞的姿势!杜拉斯说,我可以用我的整个身体,我的全部生命来哭泣。那是我的一个机会。说到底,和陆小曼的爱情,是徐志摩的伤。为了爱情,徐志摩几乎放逐了自己的生命和所有。杜拉斯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这个人,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夜里遇到的最后一个顾客。最后,徐志摩还是在上海安置了下来。因为喜欢交际享受的陆小曼不想离开“十里洋场”的大上海。还有上海的政局逐渐稳定,徐志摩也找到了工作,同时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这三所大学里任教。在秋阳高照、秋风飒飒的日子里,徐志摩和陆小曼搬到了环龙路花园别墅11号,后来又搬到福熙路四明新村居所。陆小曼的父母也来上海与他们同住。陆小曼的挥霍无度,让徐志摩极其辛苦。为了赚钱养家,他每天到三所大学讲课来回奔波,连一点儿的闲暇时间都没有。而陆小曼却交际极广,她跟朋友出去打牌,跳舞,看戏,一天到晚都不着家,独自享受沉沦的快乐,渐渐地,她对徐志摩也没以前关心了。如此境况,让徐志摩苦不堪言,他向朋友诉苦:“光华东吴(大学)每日有课,一在极西,一在极东,设如奔波,隆冬奈何?”
“然而上海生活,休矣休矣。几月来真如度死,一无生气,一无著述。”
“小曼累病不健,今稍活络,则又允天马会为筹款演剧贩马记狮吼记。弦管节拍,又复喧嚣。”
难道爱情真的是烟花,只带来黑暗中一场美丽的幻觉?甜蜜也仅仅是梦里的光辉?徐志摩落拓而矛盾,心里隐忍和潜伏的激情,时时像一股暗流冲击着他,那是窒息和疼痛藏在内心的幻想和往事。爱情是一束转瞬即逝的烟花。天一亮,美梦醒来,甜蜜不在,自己依然孤独!因为,我们不能飞跃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