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这一杯,名字唤作“绿粹”。其实最开始,在帮这个小娘子写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姑娘的才思格外聪慧,连取出来的名字都别具一格。说不像吧,偏偏又带着几分的像;可说像吧,别人又想不出她那般的玲珑比喻。手中这一杯茶,泡着浓郁翠绿的一片花瓣。这实在说不出来是什么花,他也很少见到绿色的花瓣。可这小花却丝毫不招人讨厌,柔柔弱弱一小朵,好似路边随处可摘的野花似的。但若是仔细观赏,却发现它浸泡在水中的花瓣在轻轻舒展,姿态格外舒服。这就一如它的名字了,翠绿但无暇,不醒目却纯粹而初心。友人喝了一品,立刻赞叹:“别说,看着小小一片,看着不招眼,没想到口味竟然还有些烈呢!不错,滋味别具一格!”
温纶也品了一口。茶水润在喉间,只觉得有些微咸的清冽。一碗喝完,觉得呼吸都好似通畅了起来,整个人有一种提神醒脑之感。友人:“如果说,那个‘红榴’是个甘甜的小姑娘,这个‘绿粹’就有一些看破红尘的道姑之感!”
温纶品了品这句话:“这个比喻,倒很是精妙。”
他看着楼下茶摊前的热闹景象,忽然说:“我下去再买一碗。”
友人:“啊?这么多人?你还得多排一次队呢!别忘了我们晚上还要……”“品一口茶,就好似知音,等再多时间都是值得的。”
说着,温纶就下去了。*一个轿子款款从茶摊前经过。“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小姐,这家小娘子茶摊,是如今县城里有名的茶摊子,虽然只是开业短短一个月,可每日来客都是络绎不绝呢。”
“一个女子?出来开茶摊子?”
坐在轿子里的小姐撩开一点帘子,看到在煮茶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虽然蒙着面,但不难从窈窕的身材之中看出些许气质来。富家小姐露出一点鄙夷的神色,“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难怪生意这么好了,我看十有八九,这些男人啊都是冲着她的美色过来的!”
丫鬟:“小姐,听说她家的茶确实好喝……”“不过是一碗茶而已,能好喝到什么程度?还不是靠她跟客人日日卖笑?”
小姐嗤笑一声,“这种放荡不检点的女子啊,很容易给男人留下‘很轻易就可以上手’的错觉,所以男人们才前赴后继呢!我看她年纪轻轻的,这般行事,早晚有一天会吃苦头。”
丫鬟低着头,就不做声了。这个时候,那个小姐又是低叫一声:“哎呀!”
“怎么了,小姐?”
“你看她那个招牌!”
丫鬟看了一眼,是写着茶品类的一张大纸,贴在茶摊子门口。“有什么问题吗?我瞧不出来,小姐。”
“就你这大字不识一个,自然瞧不出来!”
小姐恨铁不成钢。“你看这个字迹,跟我温纶哥哥的字迹一模一样!哼,谁不知道我温纶哥哥的一个字,千金难求,她家求不到,就这般仿照着写,给自己家抬高身价,简直是不要脸!”
本来她是打算放下帘子就走了的,别人家再怎么抛头露面、放荡不检点,她也是懒得管,但如今有人这么冒犯她温纶哥哥,她就不能不管了!她让人把轿子停在茶摊正中,一下来,便是颐指气使:“你们,给我把这个招牌撕了!”
顾白在茶摊后面忙活,只听前面好像吵了起来。她赶紧过去,一撩开帘子,就看到小丫头正踮着脚跟人家吵架。“你说撕就撕,你算老几啊!”
小丫头骂。那个小姐怒了,撩起袖子:“你们好不要脸!冒写别人的字迹,居然还这么嚣张!”
“冒写什么字迹了?汉字就长这个样子!谁都可以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我们怎么不能写了!”
“你强词夺理!”
那女子也气急了,转身,提高音调:“你们都看看,她们家招牌的字迹,是不是跟本城书圣的首席弟子温纶的笔迹一模一样!”
别说,在这里喝茶的也有一些读过书的,众人仔细瞧了瞧,没一会儿,对面银器铺子里就有人出声:“好像真的很像!这个温公子的字迹很遒劲,个人风格很强烈,不是普通人说写就写的,要是真写得一模一样,那十有八九就是照着仿写了!”
“瞧瞧!”
那小姐得意了,冷哼一声,“温纶公子一个字,可是黄金百两都求不来,你们倒好,随随便便拿来给自家做招牌了?呵,你家开的要是什么雅致书院,我也不多与你计较!可你如今开的一个三教九流的茶肆!这不是存心让温公子的身份掉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