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淮行和柯渡走到李家门口时,一个小姑娘正站在屋外翘首以盼。一见二人的身影缓缓前来,她就大声喊着“阿娘”跑进了屋里。
柯淮行乘着这时机飞快地拉扯了下柯渡的手,叮嘱他:“一会叫声李婶子好。”
一个头戴蓝底印花头巾的妇人湿着手从屋子里出来,热情地招呼柯淮行及他身后的柯渡进屋。这热情的劲头不仅冲着柯淮行,且在柯渡小心地说了句“李婶好”后转移了一些到他身上,让柯渡措手不及。
他微微偏头想看一眼柯淮行的神色,就感觉手腕上被轻轻挠了挠,柯淮行小声对他说:“李婶人很好的,你别怕。”
柯渡心里就安定下来,道了声是。
他跟在柯淮行的身后,慢慢进了李婶家的院子。
木桌上果然摆着满满一大盘的花糕,山里人做糕点比不得城镇里的富贵人家精致,也不讲究什么摆盘,只是这样一个挨一个地摆着、冒着热气和甜香,就诱得人食欲大增。
柯淮行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李婶招呼他坐,他就很自然地坐下。李婶喊柯渡也坐,柯渡不知所措地望向他的先生,先生想了想,告诉李婶:“让他站着就好,对他练武有好处。”
免了柯渡一份不自在。
他轻轻舒了口气,李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说:“那柯大夫你们吃,随便吃,我这头先带小玉去买点儿果子回来!”
显然是对这位和若春风的柯大夫极为信任的。
李婶出了门,柯淮行就转头看向站着的柯渡,笑着问他:“真的不坐?”
柯渡连连摇头:“属下是侍卫,怎有与先生一齐坐着的道理,站着侍候您就好。”
分明在家中坐得也不少了,柯淮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觉得自家侍卫似乎有点怕生的小毛病。他也不执着于站着坐着的问题了,指了指桌上的花糕:“尝尝?”
柯渡说:“您吃就好。”
“我是想带你尝尝的。”柯淮行笑,“我喜欢这个,虽说未必合你口味,但想叫你也尝尝。”
他语调平稳,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然而听在柯渡的耳里,却莫名渗出一点让他心慌的柔软来。他张了张嘴,半晌说出一句:“那、那也该您先吃。”
柯淮行就自己伸手拈了一块糕点。
他先是掰了一点入口,然后微微眯眼笑起来,很享受似的,叹道:“镇子里头卖的花糕总是没有李婶这里做出来的味道。”
柯渡默默地听着先生的话。
他想,先生是真的很喜欢这种糕点。
柯渡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望着先生出了神。片刻后,他听到先生喊他张口。行动快于理智先一步服从了命令,他还未来得及惊慌和拒绝,就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糕塞了满嘴。
先生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努力把糕点嚼碎咽下,才急促地说道:“先生恕罪,这、于理不合……”
自然没有做主子的给侍卫喂糕点的道理,他说完这话就又显而易见地不安起来,柯淮行的反应却与他想的完全不同,他故意扬着声调问:“这是嫌弃我手脏?是干净的。”说着还伸手展示给柯渡看。
柯渡慌了神:“不、属下没有……”
“你且说这花糕好不好吃?”柯淮行打断他的自责。
柯渡停顿了一下。
花糕的香甜味道还留在唇齿间,他虽不觉得“不好吃”,但其实,他并不适应这种有些甜腻的味道。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好吃。”
柯淮行挑眉:“真的?”怎么看这人都在说谎,那神情哪里像是觉得好吃了。
这么想着,柯淮行又掰下一块送到柯渡嘴边,坏心眼地喊他张嘴。
——管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好吃,既然他说好吃,那就该多吃点才对。
柯淮行就是在仗着小侍卫听话欺负人。
又有什么办法?那种乖巧温驯、逆来顺受的小侍卫——谁看了不想欺负呢,柯淮行嘴角挑起一个恶劣的笑。
柯渡虽被这样近乎伺候的行为弄得很无措,又怕拒绝了柯淮行被指认是嫌弃先生,踌躇片刻,还是乖乖地把那块糕点咬下。
柯淮行又眯眼笑着问他:“好不好吃?”
柯渡嚼着口中的糕点,垂眸看着先生眼中满盈的笑意。
他突然顿了一下。
仲秋的风飒飒地拂动林间枝叶,携着温柔的凉意穿行在小小村落里。
不远的地方是村民在地里劳作,依稀能听见高昂的劳动号子在村落上方回荡。有妇人带着小孩在外面时不时地经过,嘴里碎碎念着些听不清的话,袅袅炊烟笼罩着这座小村子,笼罩着这烟火人间。
柯渡咽下口中的花糕,点了点头。
“很好吃。”
柯渡像一个遥远的旁观者,看他的先生在秋风里,在歌声里,在烟火气里,手里拈着半块儿糕点,对他笑着。
“很甜。”柯渡说。八壹中文網
和他梦中的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