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皇嫂她竟然也默许你们——”
萧玄芝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造反”二字,被芭蕉一个高儿蹿将出去,眼疾手快地给捂了回去。
“噗噗噗呸呸呸!你你你!你非礼呀你?!男女大妨,授受不亲!皇嫂难道没教过你么——”
萧玄芝眉眼一横,大惊失色地倒蹿了出去,抚着心口不住为自己压惊,
“该死的!你那剑柄上尽是汗垢灰尘,方才摸了剑,如今却又来捂本王的嘴!本王若是闹了肚子拉了稀,赔得起么你?!”
“林太医不是你大表嫂的亲爹么?你让他帮你抓两帖药便是,更何况——你又不卖p股,便算是跑肚拉稀,也不妨房…事。”
芭蕉神色淡漠地抹了抹手,特意搓下两坨灰蛋儿来,摊开手掌,故意在萧玄芝面前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番,才似恍然大悟,
“噢、是有点儿灰,不过脏也是你方才摔我摔的。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倒先数落起我来了?罢了,本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稍后我回去洗洗便是。”
萧玄芝盯着那两坨仁丹似的灰蛋儿,像是遭了五雷轰顶一般,顿觉头皮发麻,跟着踉跄跑到一棵树旁边,躬伏下了身子,扶着树干,连连干呕起来。
“二丫头……给……给为师揍她……往……往死里揍!”萧玄芝干呕了半天,直生生地呕出了半条命去,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有气无力地指挥温婕二公主帮她报仇。
温婕二公主哪里敢揍芭蕉?
芭蕉虽然名义上是她的侍读女官,实际上却是她的授业恩师。
若非芭蕉从小对她潜移默化,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女儿家不仅不比男儿差,甚至还远胜于男儿家,
让她对自己有了信心,对国度、权柄及荣耀暗暗地有了野心,她早长残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以夫为先那种迂腐古板的牌坊精了,
备不住,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赐婚给周边蛮族的少君少主之类的,自个儿还抱着为国为民奉献牺牲的牌坊傻乐了,哪还有现在这般的好日子过?
温婕二公主干笑着迟疑开口:“这……师尊,你是我师匠,实不相瞒,芭蕉姐姐也是我师匠,你们两个都是我授业恩师,管为谁助拳,我都良心不安……实在对不住,徒儿不能出手……”
温婕二公主一通场面话说得漂亮,萧玄芝若是普通人便就信了,
可她是萧玄芝,是造反这门营生的祖师奶奶,
这大马猴子的尾巴棍子一撅,萧玄芝就知道她预备着拉哪种模样儿的屎。
自要是打谱儿造反的,哪个不是张嘴骂爹,闭嘴绝祖宗的霸蛮货色?
还指望她们这些一身反骨的大王霸们叨陪鲤对,尊师重道?
除非太阳能打西边儿出来。
夫子先生们若是不说人话了,她们朝人脸上吐唾沫都是轻的,
惹急了眼,她们还管对面儿是夫子还是先生?直接脱了鞋底子照脸上糊。
她萧玄芝算是看出来了,大马猴儿这小兔崽子,分明就是打谱儿作壁上观,安了看她出丑的心。
这大马猴子的秉性,真是让她又喜欢又讨厌。
缓了半天,萧玄芝才缓过来。
她气不打一处来地盯着芭蕉,心道方才果真不该手下留情,应该拧断她的脊梁骨,不让她再上蹿下跳,惹人讨厌。
不过话说回来……
芭蕉故意与自己找不自在,让自己气得冲她磨牙瞪眼并以之为乐的模样,的确挺像是对自己有意思的。
她勾了勾唇角,暗暗有了谋算。
“八角儿,你莫非……是真对本王有意思?”
她眯了眯眼睛,一步一顿地含笑靠近芭蕉,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你若有意便与本王直说,本王心怀苍生,悲悯世人,倒也不介意当一次肉身菩萨,渡你一程——”
“此话当真?!”
芭蕉的眼睛登时一亮,仿佛看见肥羊在自己眼眉前儿溜达散步的饿狼。
事态陡然生变,在萧玄芝的意料之外。
她不禁心中一虚。
“却不知……逍遥王爷是否介意多渡一个人?”
芭蕉瞪着锃光瓦亮的大眼珠子,忙不迭地解起了自己的裤腰带,一边还软着声音故作千娇百媚,
“我的好哥哥,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不如就此幕天席地,成其好事——
二丫丫,你去帮我把梧桐姐叫来——
哎!逍遥王爷!你别跑啊——王爷!好哥哥——”
“此话……当……当……当……当……当不得真啊啊啊啊啊啊——!!!”萧玄芝大惊失色,倒退两步,拔腿就跑。
这等虎贲彪悍的小老娘们儿,她还是头一次见。
“哎!逍遥王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大丫丫、二丫丫,快点儿!是好姐妹就帮我摁住他——”
芭蕉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一迭声地指挥温敏长公主和温婕二公主两个帮她抓人。
送到嘴边儿上的鲜甜美味,能不吃么?!
“不不不不——
姑娘!姑姑!姑奶奶!
姑奶奶实在是抬举小王了——
小王不是大丈夫,小王……小王是大豆腐……食言而肥——反复无常——薄情寡义——”
“我不嫌弃你——”
“我……是、是小王不配!无福消受——”
萧玄芝在前面跑,芭蕉在后面追。
“你放心,我定会对你温柔以待,绝不开你后…庭——”芭蕉终于把裤腰带给解开了,胡乱甩在地上。
萧玄芝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将自己绊倒。
“姑奶奶!姑奶奶——君子动口不动手!”萧玄芝好险稳住身形。
“巧了,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芭蕉晓得眉眼含春,顾盼生姿。
“得罪了。”
是温敏长公主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绕到萧玄芝的身后,盈盈伸出脚来,将她绊倒。
萧玄芝当即摔了个大马趴。
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萧玄芝都没看见这温敏长公主是怎生绕到自己身后的,她的本事不可谓不高明。
“大丫丫,辛苦了。”芭蕉巧笑嫣然地停下了脚步。
温婕二公主快步上前,扶住了温敏长公主的腰身,柔声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又上树攀藤去了,飘来荡去,像个猴儿似的……多危险……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上树了么?摔断胳膊摔断腿可如何是好……快让我瞧瞧,手心儿叫藤蔓伤着没有?”
“我有分寸,摔不着。”
温敏长公主微微低眉,宠溺万千地觑着温婕二公主,“今事有急,下不为例。”
“来来来,我给你揉揉——呀!都勒红了,你还说没事……”
“嗯。”
温婕二公主在那边厢极尽心疼地揉着吹着温敏长公主的手掌心儿。
这时萧玄芝已经眼疾手快地站了起来,用眼神跟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芭蕉对峙。
她麻沙着头皮,这才后知后觉。
这温敏长公主的秉性实在是太容易迷惑人了,每每见她,总是一副温雅端方,宠辱不惊的小模样,想来也总是被温婕二公主压着的。
在风头上压着,在床头上也压着。
如此一来,倒竟是叫萧玄芝给忘了,她温敏长公主的娘亲,可是那位不省油的刘淑妃。
饶是她再温雅端方,她的生身娘亲是个刺棱八角,粘了毛儿就能上树的,她能端到哪里去?
备不住,都是装的,跟自己一样。
“好哥哥~~”
萧玄芝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
她攥着心口,强稳住了身形,哭笑不得地垂眸看着这小豹子。
这家伙,个头儿不高,气焰倒是不小。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萧玄芝吓得连连摆手,不住倒退,背靠住了一棵粗壮的树干才颇为放心地停了下来。
“是你方才说过要渡我,怎这一转过脸儿来,便不认账了?我……我念你许多年了……”芭蕉眸光黯淡,惹人垂怜。
如今,她倒也算是冷静了下来,情知自己不该强迫,便站在原地不动,像个低眉耷拉眼的小狗儿似的,向萧玄芝乞怜。
萧玄芝心头一紧,只道这位小慕尚宫虽然秉性张扬,却到底还是个知道分寸的。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芭蕉尚宫,实不相瞒,我已有心悦之人。”
“你已有心悦之人?!是……是谁……?”芭蕉错愕地仰脸看她。
萧玄芝硬着头皮胡诌道:“是萧贵人,我远房表妹。我今次蒙混入宫,便是为了看她一眼。”
“她配不上你!”
“她配不上你。”
几乎是同时,对面三人异口同声。
情绪殊无波动的,是温敏长公主。两个声色俱厉的,是芭蕉和温婕二公主。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温婕二公主示意芭蕉避嫌,不要说话。温敏长公主示意温婕二公主来当这个马前卒。
萧玄芝倒是能猜出来个大概。
她之前与这两路人马各有照面,无论是在谁人面前,都是做出一副三从四德,谨小慎微的姿态。
得益于她戏骨老道,并无一人怀疑于她。
若不然,对面这三人便不会说出“她配不上你”这种话了。
温婕二公主从温敏长公主那里收回视线,对萧玄芝拱了拱手:“师尊,实不相瞒,我们两厢与萧贵人都各有照面,她实在是……实在是……”
温婕二公主唇角抽搐。
思及上次照面,那位萧贵人那副缩颈藏头的模样,她都能恶心得把肚子里的隔夜饭给呕吐出来。
“烂泥扶不上墙。”温敏长公主神情淡漠地补了一句。
“敏敏……”温婕二公主鼓了鼓腮帮子,低眉觑她,示意她莫要说话。
“她是装的。”
萧玄芝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二丫头,等明日我坐上了王位,我便去找你爹,将你正式收为门徒,开始传授你女书。
等你将女书文字习学通透之后,我便去拿一本萧氏女学的教材来给你看看,到时候,你便能够明白灵草的手底下有何谋算了。”
“师尊,我不太懂……”温婕二公主一时间没有回过味来。
“我堂堂离经叛道的逍遥公子,怎会看上一个迂腐古板的蠢女人?”萧玄芝笑得意味深长。
她余光瞥见神形落寞的芭蕉,叹息一声,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芭蕉尚宫,你是个性情中人,我挺喜欢你的。”
说着,将她轻拥入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放开。
萧玄芝笑得眉眼弯弯,将视线扫过三人:“这件事儿,你们可都得给我瞒着那位,我可不想跪搓衣板儿。”
芭蕉哑着嗓子轻声道:“云绮……慕云绮。霜云漫天的云,余霞成绮的绮——逍遥公子,望你记下我的这个名字,是皇后娘娘为我取的。
萧贵人是何种模样的人,我如今约莫已心中有数——若有朝一日,我的本事更胜于她,却不知,你可愿意舍我一宵风月?”
萧玄芝笑嘻嘻地将手抚上芭蕉的面颊,柔软着声音说道:“慕云绮,我记住了。另外,舍你一宵风月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卑微。你若真有翻天的本事,我自会对你心悦诚服,上赶着凑付到你跟前去,任你踹都踹不走——我李萧遥旁的不喜欢,最是喜欢离经叛道的女儿家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走了两步,萧玄芝又停了下来。
她半回着身子问芭蕉:“云绮姑娘,是否皇嫂的亲近之人,都范云字辈?”
“逍遥公子此言何意?”芭蕉问道。
萧玄芝说:“我方才来时,在前面假山后头不远处遇见一名微末的宫女,她说是在坤和宫给皇嫂洗衣裳的,也是慕家的家生丫头,
她脸上生着个巴掌大小的红癜,我方才与她互通了姓名,知她名唤慕云雁,我逗了她一会儿,见她秉性高洁,不慕权贵,对她大为赞赏,
还为她取了个表字做弘毅。她如今,想必还在前头看蚂蚁搬运粮食呢。”
温婕二公主问:“芭蕉姐姐,薰儿姐姐手底下几时有这模样的宫女了?我们时常去她那里玩耍,怎就没见过呢?是不是谁人家的细作出来捣乱?咱们方才的密谋,会不会——”
“不是细作,确有其人。”
芭蕉勾着唇角笑了笑,似乎还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她也是皇——是薰儿姐的体己人儿,说是给薰儿姐洗衣裳的,实际上薰儿姐怜惜她,总是不让她干活。
因她面貌丑陋,薰儿姐怕她惊吓着旁人,便一直将她养在后院。她总是喜欢四处玩耍,薰儿姐便默许她每日都可避人耳目地出来玩儿,几时玩儿得开心了,几时再回去。
是以知道她认识她见过她的人并不多,仅我和梧桐姐姐还有一些亲信之人晓得。”
“这便再好不过了。”
萧玄芝松了一口气,笑笑,“我原当她是个受人欺负的,还想说拜托你往后对她多施照拂。如今知她是皇嫂的亲近之人,我便放心了。几位妹妹,告辞。”
萧玄芝扑棱扑棱方才打架时候弄脏弄皱的衣摆,对她们三人拱了拱手,信步而去。
目送着萧玄芝走远了,芭蕉便对两位公主说:“大丫丫、二丫丫,你们先回去罢。有了逍遥公子,咱们的事儿便能成多半——
你别看逍遥公子有时一副轻浮孟浪的模样,实际上,他待女儿家却是极为真心实意的。”
“看得出来。”
温敏长公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逍遥公子这般模样的男儿家,属实世间少有。”
“不许夸他!我不开心!”温婕二公主吃味,含嗔带怨地鼓了鼓腮帮子。
“芭蕉姐姐这是往哪儿去?”温敏长公主见芭蕉准备往逍遥公子的来路前行,颇有些想要制止的意味,“如今,咱们尚且自顾不暇,还不是跟萧贵人合流的时候。”
“我知道,我去找雁姐,叫她回去。这时节,也该吃中午饭了。”芭蕉神色不变地说道。
“嗯。”温敏长公主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牵起温婕二公主的手掌,“婕儿,我们回去罢。”
“好。”温婕乖乖地点了点头,“诶?这地上……”
她看见了一样东西掉在地上。
“手帕?芭蕉姐姐,是你掉的么?”温敏长公主问。
那手帕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上头还绣着一丛兰花。
“这……”芭蕉倏然瞪大了眼睛。
“莫非,是逍遥公子掉的?是萧贵人给他绣的玩意儿?”温敏长公主又问。
“是他……竟然是他……”芭蕉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去,捡起地上的手帕:“少年郎……他……他竟是薰儿姐心心念念着的那个少年郎……”
“芭蕉姐姐……?”温婕二公主问。
“这是……薰儿姐的东西……”芭蕉盯着那手帕,语声讷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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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特别感谢野蛮生长2333333~这个名字就让人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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