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借口换衣,进屋内寻宝钗问计。
宝钗低头沉吟,想着便落了泪,薛姨妈看她如此模样,唬得抱着她,安慰,“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只是如今我们也没甚办法,只能靠着你姨母和姨父家,宫中买办的丝绸和香料再不想办法,就要被周贵妃娘家收走了,你哥哥那样,家业何继?就是委屈了你。”
宝钗含泪,莹莹点点,“我不委屈,既如此,太太就借银子吧,日后若是我有个前程,定不会叫太太和哥哥失望的。”
她满怀信心,贾府是能中兴的!宝玉聪慧不亚于林润玉,他能小小年纪中童生,考科举,宝玉也一定能,只是现在还在贪玩阶段,若是有个贤内助规劝,定能成材。
薛姨妈出来,答应了贾琏先借他五万两银子,也不在京中支取,直接去金陵采买时在金陵薛家拿银子。
五万两总是不够是,但也算是有了转手资金,贾琏美滋滋地回去,只告诉凤姐银子有了五万。
凤姐欢喜地告诉王夫人,他们又商量着,这五万太少了点,总得再“借”点出来才好。
凤姐安慰王夫人,“人在我们家住着呢,说是那几大船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书本玩物,但红白之物可不少,不过两个孩子,回头我让二爷去打听下林姑爷如今形势如何,总得把境况告诉他们姐弟,不怕他们不急。”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进来道:“老爷唤太太和二奶奶到正堂呢!”
王夫人诧异,“好好的,他这会儿不是在公堂吗?有事家里说就好,怎么去堂上了?”
话这样说,王夫人还是带着凤姐去大堂。
不曾想到了堂上,吓一跳,不仅贾政在,贾赦和贾琏也在。
一进门,贾琏就对凤姐眨眼间,示意她跪下,凤姐不解,不减风姿地问安。
贾赦按着太阳穴,对贾政道:“家里你管着,媳妇儿也在你这里管家,你且说吧!”
凤姐是个机灵人,原本还笑盈盈的嘴角有点挂不住了,有些心惊肉跳,立马示意丰儿去寻老太太,丰儿也是个机灵的,见势不对便悄悄出去了。
贾政只好道:“琏儿媳妇,你来看看这些可是你做的?”
凤姐看见堂上大案上摆着一叠子账册,她小心上前,捧了账册,翻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贾政板着脸,“这是京兆府刚遣人送来的,说是我们家违法放印子钱,收受高额利息,逼死人命!”
凤姐心思电转,怎么这事会发了呢?她做的机密,且以贾家和王家在京中人脉,怎么敢有人漏出去风声?事到如今,绝不能认!
她哭道:“这事我确实是不知的,家里外面的账都是二爷在管,就是内里的库房银钱等也都是旺儿在打理,怕是哪个不开眼的见我们家大业大,以府中名义行骗的!”
王夫人见凤姐哭的模样,也为她说话,“她年纪轻,哪里知道这些下三道的门路的?老爷仔细问问,莫不是外人顶了我们家名义行骗的吧!”
贾政怒道,“糊涂!柴大人能上门,就说明已经是正剧确凿的了!你以为京兆府尹是那么好当的?若是没有证据,他敢上咱们家的门?”
贾赦袖着手悠悠道,“琏儿媳妇,你若是做了,倒是好好想想把这事摊开,我们也好有个主意,别推脱了,老柴把咱们家的人都送回来了,叫利儿的,他都把旺儿和我们家供出来了!”
凤姐变了脸色,没想到一直与他家无涉的京兆府柴家,怎么这么不讲情面,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万钧,账本和人都抓到了,还给送回家来?
贾政道:“还能想什么办法?柴大人一向官声清廉公正,在江南被送万民伞,称‘柴青天’的,这件事怕是难以善了,若是他认真办案,一本上去,我家怕是吃挂落。”
贾赦道:“老柴就是太认真,这样做不久京兆府尹的,我们家说话不行,就找王爷嘛,册封太子礼应该就是最近了,等我们盖好园子,太子册封,我们家大姑娘应该也有个封号,家里这样繁盛,柴大人也不傻。不过就是放贷几两银子,收回来就是了。”
贾政道:“说的简单,不是出了人命吗?”
“人命算什么,给几个钱就行了。”
“大哥,毕竟是一条人命,怎么到你这里就这样简单了?既如此,琏儿夫妇我也不敢用了,回你们长房去吧!”
贾赦笑嘻嘻地不生气,“这可是老太太定的章程,你跟我说不着。”
贾琏原本急得不行,见父亲和二叔这样吵了起来,忙给凤姐使眼色,凤姐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搞得贾琏很莫名,她自己做了这等丑事,还有脸瞪他?
说话间,老太太屋里的翡翠过来说,老太太要请二奶奶。
贾赦和贾政只好让凤姐离开。
凤姐离开正堂,出门扶住来接她的平儿的手,恶狠狠道:“旺儿呢?叫他家里等我,他想死不成?”
平儿扶着她,“先去老太太那里,不能露出风声,如今家里正喜气,不能惹老太太生气。”
凤姐点头,“怎么就突然事发了?不是说万无一失的,过了几道手,没人知道是咱们家的,怎么就抖落出来,那利儿怎么这般笨,被抓了的?”
平儿道:“这事说起来还得怪到周瑞家里,说来话长。”
一路走,平儿便将打听的事情说给凤姐听。
原来周瑞无子,他兄弟周祥一直想将自家的三小子周利即利儿过继给他家。周瑞家想让女婿冷子兴生了儿子给一个到周姓继承家业,前些日子冷周氏生了个儿子,便改姓了周。
周祥家一听便不干了,与周瑞家闹起来,说这事不合老周家规矩,闹到周家族长前,周瑞家的被周家全体指责,不该过继女婿之子,要求改过继侄子。
周瑞家的因此生气,想着怎么治一治周祥家,于是便派人跟着周祥家人找过错。
这日旺儿让利儿去收放贷银子,被周瑞派的人跟着了,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把柄,一把把人和钱都抓了,欠债的趁机逃跑,几个人你追我打的,不妨把那欠债人追到滚落河里,淹死了。
这事就在惠河边发生的,恰好被路过的京兆府尹柴大人撞个正着,一把将人都抓了,利儿被抓,也不怕,以家里权势,谁敢管这事?便大大方方承认了,不曾想柴大人是个狠的,立马升堂写了案卷,叫利儿画押签字,然后把案卷和利儿送到贾府。
凤姐气得!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得用的人,是她的陪嫁丫鬟,说起来还是王家出来的人,居然毁在自家人手里!
这件事对家里官声影响太大,说不得老太太会知道,一定要把自己撇干净!
凤姐先去贾母那里奉承了一番,说了一些家里修院子的喜事,这才离开去了王夫人屋里。
王夫人早就在等着她,等她进门赌气不理她,凤姐进屋就哭。
“家里艰难,银子周转不开,为了要修园子,我和二爷各处想办法凑银子,家里个个都是会花钱的主儿,库房里都是空着的,这两年每次算账,太太都是知道的,不过是吃老本罢了。我年轻不懂事,听旺儿说这钱放出去一点风险没有,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家的,一个月的利息就能放月钱了,于是便都交给了他,全然不知道背后如何操作,也没问的!都是旺儿的错!”
事到如今,不认肯定不行,但是只能说自己被蒙蔽,把事情都推给旺儿!
王夫人也知道当家艰难,家里的底细她都是知道的,“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去放印子钱,这不仅伤天害理,而且是官家明令禁止的,如今被京兆府抓到,可怎么办?”
不仅王夫人愁,贾赦和贾政更愁。
贾政道:“不若园子不修了,要费好多银钱,皇上是个喜热闹繁华的,忠顺王却是个低调简朴的,怕是咱们家搞这样热闹,惹他不高兴。”
贾赦不赞同,“先时珍哥儿与前太子走得近,秦氏的事惹了忠顺王不高兴,但也看在我们是亲家的份上没有发作,如今我们还不热闹做起来,给他撑门面,重视王妃,也算是重视王爷,不然做的薄了,显得不重视。”
“印子钱的事怎么办?怕是王爷知道会怪罪。”
“王家舅兄前两年高升做了九省都检点,是借了前太子的势力,如今那边说是暂时垮了,谁知道后续如何?咱们几家原是共进退的,现有了大姑娘所以与忠顺王爷家有了交集,还是按以前那样,我们这府里靠近王爷这边,珍哥儿那边还保留观望。琏儿媳妇这事,那柴静是有名的黑包拯的脸,所以才被圣上调到京都,听闻林家与柴家关系交好,不若让林家外甥去一趟,说说情。”
贾政于家务之事一窍不通,官场往来也做的吃力,但他又古板正直,听闻要让外甥去帮忙求情,不由涨红了脸,“……这话我可跟外甥开不了口,若是妹夫便罢了,让他说情也合理,但他如今也是罢官家中,还不知道如何呢!”
贾赦道:“行吧,这种事向来我是做黑脸的,我去跟润哥儿说。”
凤姐在王夫人那里挨了一顿批,被王夫人气得收走了管家权,委屈得回了家,贾琏又抱怨她。
”这么大事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敢去做了?知道这京都多少人家眼睛盯着呢!放印子钱,从来都是禁止的。”
凤姐赌气,“这会儿来怪罪我!家里没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若不是我仗着娘家一点脸面,各方维持家业,用当首饰的钱放点印子钱,换来利息给家里上下发月钱,给开销的,这些年大家有过的这般自在?”
“这样说我倒是该感谢你了?”贾琏也生气,被贾赦劈头盖脸好一通骂,还顺手给了两巴掌,把他打的火烧火燎的生气,不妨家来,凤姐不仅不反省,还捎带他!
这家没法管了!
两人在家里吵架,平儿进来劝架。
凤姐见她居然换而来条粉红色的百褶裙,还似乎重新梳洗了,又看看贾琏看平儿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平儿就扔了茶碗,指着她骂,“我还没失势呢,你就上头了?这娇俏模样儿给谁看呢?”
平儿见她目光落在自己刚换了的裙子上,心下知道她这是迁怒了,忙解释,“方才走路太急,三爷撞了我,把满手泥抹裙子上,所以换了衣服。”
平儿弯腰去拾茶杯瓷片,不想割到手,低呼一声,贾琏不忍,上前拉起她,“叫个人进来收拾吧,你动手做什么!”
凤姐更是刺眼,起身推了一把平儿,“你们这恩爱模样,别叫我恶心!这里留给你们,我出去!”
平儿被她推得一脚踩到瓷片,一个不稳便摔坐到满地的瓷片上,疼的惊呼出声,把贾琏又心疼又无奈。
平儿受伤,凤姐赌气回屋睡了。
贾琏给平儿请了医,伤口是都处理了,却突然说是惊吓过度,肚子疼起来,太医摸脉却说是惊了胎气。
平儿有孕了?贾琏才欢喜,到平儿屋里说了半日的话,待到半夜凤姐喊他,他回了主屋,听凤姐哭了半宿。
那平儿原本身子骨也是若的,吃了黛玉给的“暖香丸”是调经补肾的,不想突然有了身孕,又喜又惊。凤姐才没了孩子,她这有身子,可如何是好?该如何挽回她更凤姐的隔阂?
平儿辗转半宿,这才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