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蟠蹲在听香院外墙,寻思着如何去隔壁找润玉打他一顿出气,他听了半日,似乎听见有男子的欢笑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薛蟠心焦,那边出了住着润玉便是黛玉,内院里,除了宝玉出入各处,不再有外男,宝玉挨打在家躺着,怎么会有另一个男子声音?莫不是那林润玉哪儿勾的同学在家玩耍?
薛蟠在院子转圈,转眼瞧见一把破梯子,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搬了梯子到院子,慢慢爬上去,站到院墙往那边一看,院中有两个胖墩墩的雪人,黑珍珠的眼,胡萝卜做的红鼻子,红绳子走的嘴,脖子上还围着红围巾,手里抱着一把破扫帚,很是有趣。
却不见人,只有雪落无声。
薛蟠慢慢爬上墙头,再抽出梯子,打算往听香院的院子放下。
不妨黛玉姐弟都是耳聪目鸣之人,何况还有个青九,他一冒头便发现了。
黛玉不让大家吭声,叫紫鹃赶紧去叫回刚没走远的贾琏。
薛蟠一心一意爬墙,好容易把自己院子里的梯子抽出来放进听香院,他反身往下爬,才下两节,突然一声狗叫,吓得他脚一软,梯子湿滑,没踩稳,落了空,身子不受控,便从半空跌落。
刚落地,不等他惨叫出声,迎面便被一拳头打在眼眶上,他刚张开嘴,嘴里便被塞了一把雪。
接着被掀翻在地,小丫鬟们尖叫起来,“有贼啦,快抓贼!”
薛蟠发声不得,只觉得浑身上下,后背臀部大腿,被拳打脚踢,好一通畅快的打!
打也罢了,居然还有只贱狗,照着他的尊臀咬了一口,咬了一边还不行,另一边还对称着补了一口!
痛并畅快着!
耳里还听着润玉在喊,“哪里来的贼人,打死算了!”
薛蟠“呜呜”乱挥舞手臂,好容易翻身过来,抱住踢他的那条腿,“呜呜呜~~”
好容易逞强做了一回英雄的贾琏,似乎这才发现被打的是薛蟠,惊呼,“薛兄弟,贼人怎么是你?”
薛蟠好容易把一把雪吞进肚里,能说话了,哑着嗓子哭道,“住手,住手啊,是我,是我薛蟠!”
润玉冲过来,细细打量薛蟠的脸,“果真是薛大哥,你怎么到我们家作贼了?”
薛蟠——
贾琏道:“听闻薛兄弟前几日在赌坊输了不少银子,若是缺银子,尽管跟做哥哥的说,百千两银子的还能拿出来,何苦这般、这——”
他故意不说下去,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把薛蟠认定是贼了!
薛蟠羞愤难当,又疼又冷又气,一个白眼翻过去,气晕了!
黛玉在屋里窗户看着这一切,笑得肚子疼。
青九直叫“阿弥陀佛”,“这个贾琏书中原本写的不堪,不曾想喝了和尚的一碗药,变成狭义正直之人了,和尚真是造福人间了啊!”
黛玉骂他“不知羞”。
青华笑嘻嘻的也不反驳。
贾琏明知道爬墙的是薛蟠,还不管不顾的照着薛蟠挥老拳,替他们姐弟出头,黛玉还是很欣慰的,有哥哥护着的感觉真好!
这确实是和尚的功劳了!当初她处心积虑劝贾琏向善回头,如今还真有了成效。
那贾府其他人,是不是也要点化呢?
黛玉不过犹豫片刻,人都各有自己的缘分,若是能够点化的,她自然会施以援手,若是执迷不悟,总是起黑心的,也别怪她手辣。
例如这薛蟠,是个人吗?让他吃点小亏,活该!
这等爬人家有姑娘人家的墙,若真是叫他闯进屋里,她名声还要不?这是打算坏了她的名声呢?
也不知道这事是薛蟠自己主意,还是薛姨妈或宝钗知晓?
薛蟠爬墙之事,报给贾母,贾母气个仰倒!把王夫人叫去,狠狠骂了一顿,即刻叫人去加高了听香院与梨香院隔壁的围墙,上面还铺了许多玻璃渣子,那般高墙,家里连梯子都找不到。
薛姨妈见那高墙,真是血气上涌,差点就要说搬离梨香院了!
但是薛宝钗落选了!
宝钗落选了啊!
她若搬走,凭薛家如今这空架子,薛蟠这草包,如何维持家业?
王吉之案,被报到内阁留了名,断了宝钗应选之路,年后的内务府要重新挑选皇商,最挣钱的香料和丝绸还能保住吗?
薛姨妈忍了!
厚着脸皮,装作不懂,就是不走。
至于薛蟠,已被贾琏打了一顿,也受到了教训,还能怎样?大不了过完年让他出去贩货,远走一段时间,避避祸罢了!
直到二月初,黛玉才再见宝钗,听闻她病了一场。
再见时果然有些清减,不过比以前更美艳了,脱去少许少女的婴儿肥,露出女子的美丽线条,她更风姿卓绰,像一朵奔放的牡丹花。
这年的冬天注定不平静。
开年后,朝中大事便是太子被废,忠顺王出阁理事。
新的朝廷格局来了。
朝中大臣遭到清洗,太子一派或杀或关或降职或罢官,太子被圈禁在府里。
贾府在这场漩涡中,因为秦氏和忠顺王的关系,悄然退出,未收波及,反而因忠顺王的水涨创高,元春的地位凸显出来。
后宫因太子一案,惨淡冷清,皇家亲情一夜之间似乎变得冷清绝情。
皇后特意请旨,特许各家皇妃回家省亲,贾元春也不例外,说是可以准许回家小住数日。
这可喜坏了贾府众人,虽然只是忠顺王府的一个侧妃,但随着朝廷格局明朗,忠顺王册封太子不过假以时日之事。
在宫中太监到来贾府,宣布了省亲等事的规格后,贾府众人更高兴了!这规格根本就不是普通亲王侧妃的,而是太子后妃才有的待遇!
忠顺王若是为太子,他的侧妃一样是皇家主子,那省亲便不是简单地在家收拾一个院落住两日罢了。
于是,贾府决定修改省亲别院。
黛玉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算遗憾,当日坑贾琏那许久,确实让元春没做成皇妃,但她命硬到底还是要带飞贾府的。
黛玉到贾母处请安,湘云来了,还带来许多衣物,这是打算长住。
因保龄侯迁了外省大员,贾母舍不得湘云远去,留了她来贾府常住,这可高兴坏了湘云,不过才高兴没一会儿,便来了添堵的。
却是平儿奉了凤姐之命,给湘云送了一个又大又灿烂的金麒麟。
“太太出的金子打造的,没用公中的钱,打好了后特意送到清虚观张神仙那里做法供奉了许多天,才取了回来,要给大姑娘送去,恰好姑娘就来了,奶奶便让我赶紧送过来。”
湘云带笑的脸便有些变色,看着贾母。
贾母笑道:“你林妹妹不戴玉的,该给她也打个金项圈,金压邪祟,她年纪小,又从南方来,这冬日冷,怕体弱不耐。”
湘云见贾母装傻,只好接了那麒麟,她二叔叔外任,她想法让贾母知道她不想去三叔叔忠靖侯家里住,好容易来了贾府,总要先讨老太太高兴。
湘云听着要给黛玉要打个金器,那金玉良缘的范围要散到黛玉身上?这可不行,于是笑道,“也很该给宝姐姐也打一副金项圈什么的,她也从南方来的。”
不能独得,就把水搅浑。
黛玉笑道:“我自小就不喜欢金银这些,沉甸甸的戴着好没趣儿,我就喜欢石头什么的,老太太若是疼我,就把你压箱底的那些宝石给我几颗,我要做簪子用!”
贾母抱住她,笑道:“你这猴儿这就惦记我压箱底的宝石了?可怜见的,瞧着簪子素的,鸳鸯回头开箱子,给你林妹妹找几颗好宝石,让她做簪子。”
黛玉靠着贾母,娇嗔哄她,“老太太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我不要多的,就挑——”她故意拉长调子,俏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顿了一会儿才飞速道:“一盒子吧!”
这小模样把贾母逗得乐的,拍着她的手大笑。
薛姨妈见这“金玉”话题眼看就要被晃了,趁着笑声落,赶紧插话道,“我们宝丫头倒是有个金锁,自小去鸡鸣寺求签,高僧说是缺金土,于是便打造了一个金锁,自小戴着,又说缺土,所以这金锁需得配玉才行。”
贾母笑盈盈看着薛姨妈,“金配玉,自古的理儿,倒让我想起上次宝玉的玉碎了说是要金修补的事来了,好在有云儿的金麒麟,不然还真为难我们了。”
她这就是打薛姨妈的脸了,上次我们宝玉需要金的时候你一声不吭,如今姑娘落选了,就想起来“金玉良缘”了?
薛姨妈早知道会有这种打脸,但如今也顾不得了,宫中没了指望,贾府出了个太子妃,薛家只能靠着贾府,哪里还顾什么面子?
就连薛蟠被贾琏打个狗啃屎她也忍了!
“可不是呢!幸亏有云姑娘的金麒麟,云姑娘戴那麒麟我也听她婶婶说过,不过就是偶尔见到个好玩儿的,戴着玩儿的,并不是命中缺金,倒不如给了宝玉补了他的玉。”
湘云脸色涨得通红,被薛姨妈这无耻的话惊呆了!还有这样歪理的?她的麒麟就是个戴着没用的玩意儿,给宝玉补玉就是个帮忙,她家宝钗的金锁就是留着配玉保命的?
黛玉看热闹不嫌弃事儿大,这“金玉良缘”的传言早就有,史湘云和薛宝钗都有金,贾母未必就没考虑过史湘云,不过是后来贾宝玉自己的态度让贾母意识到孙子和外孙女儿情深义重,才放弃了史湘云的。
黛玉便笑道,“我知道了,所以宝姐姐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人,宫里不是有玉吗?”
林黛玉反正是说话尖酸的人设,她也不怕得罪这里的人!
湘云感激地看了一眼黛玉,于是道:“那可怎么办,宝姐姐这没了玉可不行的,不若老太太也从箱子里地翻块宝玉给宝姐姐吧!”
贾母见薛姨妈脸色黑沉,知道她是生气了,到底是亲戚,不好这样直白的戳人心窝,便笑道,“两个丫头口无遮拦的,就是惦记我箱子底那点家私!该有的都有你们的,谁也少不了。姐妹几个感情这么好,一个要了,另一个还不能少了?放心吧,你们都有。鸳鸯,回头开箱子,给她们兄弟姐妹的,一人挑一件喜爱的,谁也别落下!”
贾母这样一说,几位姑娘都开心地围着说好话,拉着鸳鸯叽喳着要挑选礼物,屋里莺声燕语的,瞬间热闹起来,把方才的尴尬遮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