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村落,空气里闷了一天。
到了中午,终于哗啦哗啦下起了大雨。
晒场上几乎全村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收着稻谷,淋了一身的雨。
但社员们总归是轻松的,即使淋了雨,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因为累死累活的农忙时节,终于宣告结束了!
接下来可以休息好几天呢!
知青所里,知青们都趁着下雨,美美的洗了个澡,就躺床就着沥沥淅淅的雨声睡得香甜。
陈玉娇却没有睡。
她穿着雨衣,去了关老会计那里借了自行车,去了镇子。
到了镇子里,雨逐渐大了,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发疼。
陈玉娇也不敢直接去黑市。
而是把自行车先寄在修车车行那里。
才慢慢沿着人少的地方走。
寄车时,其实还差点发生了个意外。
她在车行里看到了李平的外公李瑞生,而那李平也在他身边,脚腕上还打着膏药。
两人说着话,老人一边修补自行车,笑得很开心。
陈玉娇几乎是下意识就倒头走,去了另外一个车行。
从没有在镇上撞见过李平,她都差点忘了李平的外公在镇上是修自行车的了!
陈玉娇心里想着事,行事极为谨慎,花了很长时间才到黑市。
她这次来黑市是要找时晏。
虽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他。
毕竟,没有事先的联系,下着雨,说不定时晏并不在。
她一路担忧着。
可等拐进了黑市,她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黑色雨衣,整人歪在墙壁上,快要与这漫天雨幕融合在一起的时晏。
“时晏!”
时晏正站着听雨。
只差几秒就能睡着,险些要打破以往任何一次记录。
没想到,却被人打断了。
“你有病啊!没看到我睡觉吗……1!怎么是你?”
时晏的怒火来得快,消得也更快。
他痞笑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往她身上下扫了眼。
“又有人参卖了?”
“你过来,我们再说。”
雨很大,陈玉娇佩服时晏居然能站在雨中睡觉。
身上这身沉重的雨衣快压死她了。
两个人到了墙角边,时晏帮助陈玉娇脱下雨衣,抖了抖,搭在臂弯上,才问她:
“不是卖人参?那找我干嘛?处对象啊?不是我说你,1你是怎么回事?大雨天来找我谈情说爱,差点让我帅气完美的形象毁于一旦!”
他不太自在的耸了耸肩,今天下雨,为了方便,他雨衣下面只穿了条底裤,其他什么都没穿。
如果要谈对象,指不定还得要亲亲小嘴、牵牵小手什么的。
保不齐最后还要脱掉雨衣!
“1,算了,看你冒雨前来找我的份上,我也不要你负责什么,这里,亲一口。”
时晏越说是越流氓,陈玉娇受不了他,扯了扯嘴唇:
“亲你?你痴心妄想,我有对象了好吗?”
“……?”
时晏做出一副挖心肝的动作,“他姿势有我帅吗?声音有我沙哑吗?轮廓有我迷人吗?这么完美的我,如果你想错过,那就错过好了……”
陈玉娇真受不了他了,一脚踩在他脚上。
“演够了没?说正事!”
时晏马上停了下来,隔着雨幕撩了撩刘海,“你说。”
“你认识工宣队长高江的儿子高河吗?”
“你说谁?”
“高河。”
时晏收起了吊儿郎当,平平无奇的脸孔,一双小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神色多少有些正经:
“你知道,你在问的是什么人吗?”
“高江,在葵花镇任工宣队将近十年,全镇的学校、作协、文联、医院,唯一一个毛线厂,都归他手下所管辖。”
“而高河,是高江的老来子,17岁,人称葵花镇凶霸王。在这几条街,哥几个看到他都要绕道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玉娇呆了呆,“为什么?”
时晏突然坏笑了声,俯身在她耳边很轻的呵了一口气:
“因为他男女通吃,根本就不是人。他身边但凡好看点的小跟班,没一个不受他祸害的。”
陈玉娇瞪了瞪眼,“你怕他?”
时晏低头瞧了她好几眼,试图从她眼神里看出点什么。
只是,对方那一双猫儿般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清澈。
不是像会做坏事的人。
“就这种人渣还想阻止我的勇气?”
他突然露出放荡不羁的笑,扬了扬下巴,“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跟踪高河,摸清楚他最近的行动,我要知道他最近要干什么坏事。”
时晏这才正眼瞧她,脸上笑意渐收。
“哟,想搞他啊?就凭你想弄死高河?小妹妹,太年轻太天真!再活几年过来吧。”
“这事儿,你别管,我有渠道。我只要你抓到他的最近行踪,我自会安排。”
“这事儿吧,说大也大,说小也不小……”
陈玉娇从怀里掏出一支人参,“事成之后,还有一支!”
时晏登时两眼放光,舌头像打了油似,不知有多滑溜。
“1,你放心,即使他高河后台再硬,遇到我这种天选打工人,他都得跪下来喊爹!”
陈玉娇扯了扯嘴皮,把雨衣穿上,“你小心点,动作快点,三天后,我会再过来。”
“一言为定!”
直到陈玉娇消失在雨幕,时晏才是收起笑,把人参飞快塞入底裤里,舌头顶了顶后牙槽。
“时晏啊时晏,富贵险中求啊!接单不仅能致富,还能送命!要惜命啊!”
陈玉娇前脚才回到村子里。
后脚,谢灿冒着雨从后山绕道进了镇子里。
茶馆的包间里,张宇晔已经等候多时。
谢灿到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灿哥!你怎么现在才到啊!都等你一小时了!这雨越下越大,我没带伞呢!”
“下雨,迟了。”谢灿脱下雨衣,挂在一旁,“让你查的事,你查了没?”
张宇晔摸出一张小纸条,压着声音道:“那天在镇政府门口,高河确实是动手打了一个女知青……”
“不过,他也没得什么好。咱们镇上前几天来了位大人物陆书记,那位书记啊,可叫人把高河打成猪头了,叫他平时不可一世还豪横!”
谢灿眼睛指尖动了动,“陆书记?”
“对啊!”张宇晔压低声音说,“听说这位陆书记是从省城过来查账的,有人要倒霉咯……”
谢灿陷入一阵沉思。
“宇晔,你爸现在还是镇上农业合作社社长吧?”
“当然啦!怎么了?”
“没事。”谢灿站了起来,掏出一张钱,把茶水费给结了,“今天的事,多谢了。”
“哎哎哎!哥几个喝口茶还要你请?太不像话了!拿回去!拿回去!”
谢灿轻笑一声,没理他。
张宇晔挠挠头,他现在觉得谢灿变化挺大的。
以前吧,两人是初中同学兼同桌。
谢灿那会儿可是他们学校的高岭之花啊!
暗恋他的女生能从学校门口排到厕所最尽头!
谢家鼎盛的时候,年少轻狂的谢灿没少干缺德事。
只是初中毕业后,他家里突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谢校草连高中都没得上……
谢校草从云端跌下,一无所有,不仅狗嫌猫厌,还差点要到街头讨口……
张宇晔为他可惜,错过了大把女生的追求。
现在没了谢灿在一旁,张宇晔这朵万年陪衬立马脱颖而出。
女生看到他就尖叫,搞得他现在都有选择困难症了!
“嘿!”
他给谢灿递过去一根光荣牌香烟,“灿哥,下着雨呢,咱俩要不在这儿吃了晚饭,雨停了再走?”
谢灿接过香烟,含在嘴里,张宇晔擦了一根火柴点过去,他动作熟稔地挡了挡风,眉眼敛起,仰头呼出一口青灰色的白雾。
但他也只是吸了这么一口。
剩下的,全程夹在修长的手指里,把玩着。
“听我爸说,过两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灿哥,你打不打算参加高考?你以前成绩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