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泰赌坊内。
程小棠不认床,在哪儿都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吃早饭时才发现,家里人都各自忙碌去了,只剩下师父、娘亲以及惴惴不安的巨额负债人。
程三牛和杨氏来过一趟,得知宝塔赌坊归了程小棠,当即表示任由谢玲花处置程文韬。
只要能让程文韬改邪归正,无论怎么打骂,夫妻俩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杨氏这次是真的怕了,一闭上眼就会做各种赌鬼家破人亡的噩梦。程文韬是她视如命根子的儿子,下半辈子的全部依靠,绝不能毁在赌博上。
谢玲花却不打算揽活,直言程文韬的命运捏在宋观宇手里,能不能重新做人,得看他自己的表现。
杨氏看到那张十万两银子的欠条,哪敢有二话。怕自己心软坏事,她难得对程文韬强硬了一回,嘱咐他好好改造,就匆匆离开。
于是乎,程小棠看到的程文韬,表现得比昨晚更加乖巧懂事,恨不能在额头写上“我知错了”四个大字。
“棠宝,算三哥求你了。”
程文韬对程小棠说话的语气堪称恭敬谦卑,“你先将那张欠条赎回来好不好?我以后做牛做马,慢慢偿还。”
程小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好奇道:“十万两银子三哥要怎么还呀?再去赌吗?”
“不不不!”程文韬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郑重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赌钱了,绝不沾染任何博戏玩乐!”
“棠宝,你要相信三哥!”
程文韬在程小棠这里并无信誉可言,唯一值得信任的一点是他随杨氏,胆子是真小。
这样的人,就算贪财,也不会铤而走险犯下大错。
程小棠早就为程文韬准备好改造任务,只等宋观宇从聆音楼回来再详谈,“三哥,你也要相信我。”
“只要我们看到你的诚意,事情一定能解决。”
程文韬还想再说两句,就看到鼻青脸肿的何小宝被两个跟他有五分相似的男人拖了进来。
来人是何小宝的大哥和二哥。
正如何掌柜所料,他们听到五百两的巨额欠款,二话不说逼着父母分家,再将何小宝狠狠揍了一顿带来赌坊抵债。
“掌柜的,从今往后,何家就没何小宝这个人!”
“他欠下多少钱都与何记油坊无关,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们绝不会替他还赌债!就算去衙门打官司,也是我们占理。”
王掌柜观察着程小棠的眼色,宽厚地笑道:“二位不用太激动,我们宝塔赌坊办事是讲规矩的。”
“欠条上只有何小宝一人的名字,自然与你们无关。”
说完这话,他刻意停顿了下,见程小棠没有表态,心领神会地继续道:“将人留下便是,我们不会去何记油坊要债。”
何小宝的两位兄长呆愣片刻,目露狂喜之色,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他们怀里揣了凑出来的五十两碎银,原打算与赌坊讨价还价,用最小代价破财消灾。
程小棠适时开口,“二位还有事?”
“没有!我们这就走!”
两个人眉开眼笑地将哭嚎着求饶的何小宝留下,头也不回地跑出赌坊,生怕晚一步就会保不住银子。
王掌柜一招手,立即有赌坊伙计上前,熟练地将何小宝堵住嘴拖下去。
“东家留此人可是有其他用处?”
程小棠笑眯眯道:“不急,等宋老板回来,这是他的账。”
程文韬看得背脊发凉,万分庆幸自己还有改造的机会,不敢再说话。
“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谢玲花看到程文韬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觉得眼睛疼,“放心,咱家不会把你赶出去。”
“顶多一辈子给宋老板当苦力。”
程文韬哭丧着脸,宛如在吃断头饭,速度却一点不慢。他为了卖惨装病,两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
如今真落到宋观宇手上,他反倒安心下来。
程小棠嘴角翘起,她就知道程文韬记吃不记打,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一个月后再见,会是什么模样。
家里的琐事很好解决,棘手的是正事。
她昨晚看过应寒从文承望那儿顺来的圣旨,很意外他这样一个乡试屡屡落榜的庸才,竟然真是圣上亲封的钦差大臣,
如此抬举文家人,足见圣上对文昭仪的荣宠之重。
丢失圣旨这个罪行,顶多让本就德不配位的文承望无缘太常寺少卿,却不会撼动文昭仪的地位。
若是让文承望就这么前往京城,必定后患无穷。
栖云道长已经与程大牛和谢玲花商议过,决定带徒弟暂离是非之地,“棠宝,要不要跟为师去万寿宫玩?”
文承望不足为惧,圣心难测才是棘手的部分。
他们在月出观又是取周家人的血进行血祭又是开坛做法祈雨,堪堪盖过了众人对周九夫人剖腹取子的议论。
周老夫人重掌中馈后,周府内传出来的话都是精心筛选的。
再加上彭府尹为了祈雨的功绩,在表功的奏疏上打配合,才打发走京中派来的密使。
从彭府尹昨晚的表现来看,他搭上文承望后,十有八九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栖云道长之前不想去京城给文昭仪接生,是不想牵扯到后宫争斗中。现在跟文承望结了仇,就更不能自投罗网。
一个人存心想挑大夫的错处,比喝水都简单。
程小棠不介意避风头,只担心家里人会被迁怒,“娘,我跟师父走了,你们怎么办?”
谢玲花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程家人堂堂正正地做事,没什么好怕的,除非对方使出阴损手段陷害。
彭府尹任期将满,在临安府远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茗烟绣庄是顾夫人的嫁妆,周老夫人还欠栖云道长和程小棠一份人情,必要时会出手相助。
再加上萧崇走之前安排在玉堂楼的人,足够保障安全。
真正有风险的,只有栖云道长和程小棠,以及先一步离开临安府的抱朴子道长。
程小棠思索了许久,觉得师父和娘亲说得很有道理。
惹不起,躲得起。
等文昭仪顺利生下孩子后,她们师徒的危机就能自动解除,没必要为了面子硬杠。
不过在离开前,她得先写信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萧昀舒。
“应姐姐,昀舒哥哥的回信还没到嘛?”程小棠摊开信纸酝酿,随口问道,“这次剿匪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应寒的眼神划过一丝心虚,干巴巴道:“还没呢。”
事实上,她早就收到萧昀舒即将抵达临安府的消息,只能尽量减少与程小棠对视。
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可骗小孩是不对的。
应寒暗下决心,等到惊喜揭开时,一定要把谢云飞这个同党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