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颜在府里足足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碧微上门,不由有些沉不住气。
可是她不敢再让张氏带她出去,所以便趁着张氏陪着欧阳氏去白云寺烧香的功夫,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青天白日,又是热闹繁华的京城,她也不担心自己被掳走。
她先照常到陕西面馆要了一碗油泼面,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和老板娘聊天套近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碧微身上引。
“你问赵燕啊,”老板娘叹了口气道,“那真是苦命的姑娘。现在,现在约摸着还出不了门吧。”
“怎么回事?”谢欢颜的心瞬时就提了起来。
老板娘凑上前来假装擦桌子,压低声音道:“她爹娘想把她卖到那腌臜地方,鸨子带来拿了银子来买她。这姑娘是个刚烈的,拿着刀就往脖子上划,虽然救了下来,但是被她爹娘一顿好打,看管了起来。”
谢欢颜顿时想起来,碧微脖子上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可是她说,那是小时候淘气被树枝划伤的……
谢欢颜这才知道,原来她所知道的碧微所承受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几乎都坐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那个傻姑娘,这几日不吃不喝,她娘天天骂;让她哥哥弟弟一起按住她灌点汤汤水水,可怜的很哪!”
谢欢颜再也吃不下,放下十几文钱,匆匆往那日碧微所指的房子而去。
碧微家的门是锁着的,听见她的脚步声,屋里的恶犬开始狂吠起来。
谢欢颜绕到房子东面,敲了敲墙面,对着上面的窗户喊道:“赵燕,赵燕你在家吗?”
刚才老板娘和她说过,她住在家里的东厢房里。
回答她的,只有犬吠声。
谢欢颜不甘心,继续道:“我是谢欢颜,之前我们见过,我还买了你的绣活儿,你忘了吗?我一直在家里等你来,你也没来。我怕你有什么事,来看看你。”
半晌后,她终于听见碧微虚弱的声音。
碧微道:“夫人,我没事,谢谢您记挂。”
还是那个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倔强姑娘,谢欢颜心疼万分,道:“你的事情,刚才吃面的时候我听人说了。你愿意跟我走吗?去我家里,能吃饱穿暖,也没人逼你嫁人……不用卖身,签活契就行……”
“我不去,夫人你走吧。”
谢欢颜并不气馁,“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这般太让人心疼,是个令人敬佩的姑娘。你……”
“哪儿来的恶妇,竟然要拐带我妹妹!”
谢欢颜听到一声呵斥,这才发现,原来碧微的哥哥也在家里。
她撒腿就跑。
拐带这个罪名她承担不起,刚才是她听说碧微过得不好太激动才冲动了;这件事情,应该带着二哥来解决,至少能保证人身安全。
然而碧微的哥哥赵强已经手持扁担,带着恶犬追了出来。
谢欢颜觉得她跑得很快了,可是还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碧微其实也在后面跟着,只是她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像没有脚后跟一般,跌跌撞撞跑不快。
她大喊一声:“夫人,不要往那边跑,那边是死胡同!”
谢欢颜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既然跑不了,她便停了下来,怒斥道:“我乃是谢将军的女儿,我看今日谁敢动我!”
赵强闻言迟疑了下,打量着谢欢颜的穿戴。
可是谢欢颜穿得向来朴素,和寻常的小家碧玉差不多,不喜欢穿金戴银,在他看来,就是撒了谎。
“我还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呢!”他恶狠狠地道,“哪里来的恶妇,竟然来诓骗拐带我妹妹!”
“诓骗拐带?”谢欢颜怒极反笑,“现在想起那是你妹妹了?你爹娘要把她卖到脏地方,往火坑里推的时候你又干了什么?你今日让赵燕跟我走,卖身银子我出,比鸨子出的,一文钱都不会少!”
“放屁!”赵强却像被踩到痛处一般恼羞成怒。
他这人脾气最暴躁,而且极为虚荣,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家卖妹妹,尽管他们就是这般做的。
“福旺,咬死这个恶婆娘!”他恶狠狠地对身边那条凶犬道。
谢欢颜没想到,他这么混不吝又这般愚蠢,自己已经自报家门,他竟然还敢耍横。
看着恶犬凶神恶煞地向她扑来,谢欢颜咬牙抱住头蹲下,蜷缩在膝盖里,然后大喊“救命,恶犬咬人了”。
护住要害,只要她能坚持一会儿,定会有人来救她。
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她可以!
可是等待疼痛降临的时间里,她分明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身体到底还是更诚实。
然而想象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相反她听见恶犬惨叫一声。
谢欢颜抬头去看,就看见那恶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狗头上插着一支袖箭。
“谁?”赵强见狗死了,出奇地愤怒,“给我滚出来,赔我的狗!”
谢欢颜却盯着那袖箭上的兰花标记,短暂怔愣。
前世她见过沈牧之用过,虽然她不知道他后来从哪里得到的,可是他就是有这武器。
“沈牧之!”谢欢颜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碧微刚追过来,差点被她撞倒。
可是谢欢颜扶了她一把,说“等我”,就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碧微扶着墙才站稳,问赵强道:“你干什么了?”
“我干什么了?福旺被人弄死了!这件事情没完,你等着,等着爹娘回来跟你算账,吃里扒外的贱坯子!”赵强恶狠狠地骂道,也要追出去。
碧微也看到了那支袖箭,冷笑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这种精钢所制的袖箭,是等闲人能有的吗?这袖箭就比一条狗贵重多了!”
赵强被她唬住,竟然真的不敢动了。
谢欢颜看见了一个身穿鸦青色长袍的背影,身形高大,可是越走越快,两人的距离越走越远,眼睁睁地就要跟丢他。
这可怎么办?
“哎哟!”谢欢颜忽然重重向前扑倒,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