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颜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之中的恶心触感并没有到来,她听到了一声落地的巨响。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沈牧之一脚一脚,狠狠往已经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踢。
男人疼得翻滚着求饶,沈牧之却恍若未闻,直接往男人两腿之间重重一碾,男人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谢欢颜哭得一塌糊涂。
沈牧之过来替谢欢颜松绑,当他看到她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时,眼神幽深晦暗。
“自己能不能站住?”他把谢欢颜扶起来问道。
谢欢颜点点头,咬着嘴唇努力逼退泪意。
——她远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坚强,她曾经以为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已无所畏惧。然而当她感受到那个男人令人恶心的气息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她没有问沈牧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无比感谢,他如天神降临一般,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泪眼模糊中,她甚至忘了痛;她看着沈牧之扛起地上的男人,很快消失。
“沈牧之——”她害怕,不由喊了一声。
“我马上回来。”沈牧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谢欢颜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已经被抽空,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她后怕到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想见到沈牧之,她还在害怕。
沈牧之很快回来。
他的目光触及谢欢颜身上已经被撕扯得没法看的衣裳时,把自己的外衣脱下,俯身盖在她身上,看着身如抖筛的她,沉声道:“现在还能走吗?”
他的俊颜在面前放大,谢欢颜一下忘记了前世今生的距离,抓住他的衣襟痛哭出声:“小哑巴,他欺负我。”
沈牧之被这个称呼愣了下,随即没有再犹豫,打横把她抱起。
“不行不行。”谢欢颜理智回炉,轻轻推着他,“你把我放下来。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们这样出去会被人看见的!这不行。”
“已经晚了。”沈牧之淡淡道。
“什么意思?”谢欢颜大惊。
“已经有不少人在往我们这里走了。”沈牧之道,“他们马上到。”
“那……”谢欢颜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牧之声音还一如既往地沉静。
他低头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她,道:“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这样,没法对人解释。”
谢欢颜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所有人出现在她面前,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沈牧之和被他的衣服紧紧包住的自己时,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谢欢颜想告诉所有人,她和沈牧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知道,那根本没有用。
她闭上眼睛,眼角两行清泪落下:“这是我得罪的人,我没有多加小心,现在却要连累你。”
她了解沈牧之,既然他说出来了,那定然不容反驳。
她不说拒绝,也不说感激,只说心中的内疚。
沈牧之明明救了她,却被她连累,她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到痛苦屈辱的同时,更觉得愧疚难安。
沈牧之道:“我不介意,把脸埋在我怀里!”
然后他冷冷扫向被刘家的人带来的那些村里人,目光凌厉如鹰隼,浑身释放出来嗜杀之气。
村里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身材高大的男人用长袍裹着怀中女子,女子把脸贴在他怀中,看不清面容,但是这种情景让人浮想联翩。
但是偏偏这男人身上的气势令人心惊肉跳,所以即使知道他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再也没有乡间捉拿苟且男女时那种激动和热闹。
所有人静默无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牧之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迈开大长腿,抱着谢欢颜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谢欢颜把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
她从来都不知道,沈牧之的肌肉如此坚实而厚重,他的怀抱如此宽阔而温暖,那种掩藏不住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或许前世太过熟悉,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家人,所以她丝毫没有觉得害羞,只觉得深深的委屈,想要大哭一场。
事实上,除了没有发出声音,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沈牧之的前襟,可是哪怕伤心至此,怀中的女子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只用眼泪洗刷所有痛苦。
沈牧之忍不住轻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别再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只当做了一场噩梦,什么都过去了。”
谢欢颜多么希望真如他所说,可是她清醒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的事情,会成为她长久的噩梦。
可是窝在她的怀中,她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她就不用去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面对母亲和嫂子的担忧。
沈牧之把谢欢颜一路抱回了家。
欧阳氏的课程已经结束,正在和张氏一起收拾,见到两人这般进来,不由心里一惊,迎上前来。
谢欢颜泪如雨下,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她被人暗算,可是却给母亲带来了耻辱,让她情何以堪?
她泪眼模糊地看向欧阳氏,刚想说话,就听沈牧之开口道:“夫人,先让嫂子带她进去换身衣裳;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来同您说。”
欧阳氏见谢欢颜不像有大碍的样子,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眉眼间多了几分清冷自持,道:“好。”
张氏扶着被沈牧之放下的谢欢颜进去。
沈牧之把事情的始末同欧阳氏说了,道:“我是恰好路过,听见有异动,所以跟着进去看看,这才发现是她……”
欧阳氏气得浑身发抖:“他刘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牧之面色严肃。
他何尝不是错漏了刘家?只想着处置牛媒婆和娄家那恶心的母子,却忘了唐氏说亲的刘家,也会心有怨怼。
这怨怼,到底报复到了无辜的谢欢颜身上。
“刘家打的主意是生米煮成熟饭。当时离开已经来不及,为了她的名声,我只能让众人以为那个男人是我。夫人,我知您爱女心切,所以自作主张。”沈牧之道。
“我听说谢将军父子现在已经凭借军功升迁,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如果您不嫌弃,先定下我和娇娇的婚事,拿我当遮掩;日后等谢将军回来,定然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不管去哪里,您重新给她再择良婿,也算是我回报谢家对我的救命之恩和对阿铎的抚育之恩,您以为如何?”
欧阳氏愣住,随即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和娇娇假成亲?”
沈牧之点头:“自然是假的,只是权宜之计,否则我怕她在村里无法立足。”
即便如此,恐怕也有人说闲话;但是成亲就像一床大被,能遮住大部分的丑闻。
欧阳氏到底不是村里妇人,遇到事情就慌乱不已。
她沉吟片刻后从容道:“今日之事,多谢沈公子。如果不是你,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婚姻大事,即使作假,影响也很大。这件事情,我要和娇娇商量一番。”
“理应如此。那我先告辞,有什么驱使,夫人尽管说。”
说完他就离开了谢家。
谢欢颜已经换了衣裳,旁边还放着沈牧之的外袍。
她靠在张氏怀里低声抽泣,同她说着今日的事情。
而张氏也心疼得不住抹眼泪,骂道:“等你大哥回来,把刘家的都打死!”
见欧阳氏掀开帘子进来,谢欢颜泪水更是簌簌而下,喊了一声“娘”,已经泣不成声。
欧阳氏过来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娇娇乖,不哭不哭,娘替你做主。娘这就写状子去告刘家,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回来。”
张氏到底在乡间长大,顾虑多一些:“娘,打官司的话,我担心娇娇……”
欧阳氏却道:“这口气若是不出,只怕娇娇这辈子都不能忘记。更何况,那刘家今日能如此对娇娇,他日就能害其他女子。如此阴险歹毒的人不受到惩罚,还说什么天理昭昭?”
张氏看向谢欢颜。
谢欢颜从母亲和嫂子之中坐直了身体,一字一顿地道:“娘说得对!今日之事,我一定要讨个公道。”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不是她的做派;不管前世今生,她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忍气吞声。
欧阳氏见她眼中已有刚毅之色,不由露出欣慰之色,但是又有些难以掩饰的心疼。
“娇娇,沈牧之是怎么回事?我想听你说。”
别人说得再好,她也要从女儿嘴里听到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