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古岭村几十里地的落霞镇,一个中年汉子赶着牛车,缓缓走在镇外那条蜿蜒而漫长的黄泥路上。牛车上胡乱地堆放着一些破麻布袋,里面己经是空无一物,眼前的落霞镇很大很是热闹,有着宽敞的巷弄,街道多是铺以大块的青色石板,光滑如镜,姜天有时候会随郎中来镇上赶集,小镇门口处却是略显寒酸,随意地拉起一排老旧的杉木栅栏,勉强有条让行人车马通过的地方,靠着里侧搭建着一座黄泥土房,房里面坐着个枯瘦老人,似乎正在打着旽。汉子慢悠悠地赶着牛车,临近镇门口的时候,后面风尘仆仆的五男一女飞驰而来,汉子连忙驾着牛车往一边靠去,率先让出了道路,只见为首的年轻男子神色漠然,而那唯一的女子却是在一旁不住地抱怨道:“师兄,我不就是打伤了两个上山采药的少年,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至于一直拉长着个脸,等下见到了师傅,我肯定要让他老人家给我评评理!”
男子轻哼了一声,也不言语,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女子见状跺了跺脚,银牙紧咬,身后的四个师弟此时却是都不敢作声,一个是门里的师兄,一个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汉子闻言转头望向路过的女子,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汉子的目光,没来由地心里涌起了一阵烦燥,瞪大了双眼朝着汉子怒吼道:“看什么看,乡巴佬!”
神情像极了发狂的母狮。汉子嗤笑一声,突然毫无征兆的伸手一弹指。下一刻,泼辣女子顿时如遭到重锤撞击般,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身后几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能呆滞地看着女子如抛物线般狠狠地摔在十几米开外的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几人回过神来,随即连忙跑过去将女子扶起,只见那女子此时神情凄惨,披头散发,眼角口鼻全都溢出了鲜血,气息紊乱,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凶狠霸道的模样。为首的年轻男子见状,当即伸手握住剑柄,就要拔剑出鞘,想要为女子出头,虽然男子还在气头上,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被打伤却无动于衷,然而汉子只是视线偏移,冷冷地扫了男子一眼,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了男子的额头,男子眼瞳极速收缩,如坠冰窖,握住剑柄的手不住地抖动,竟然再不敢移动分毫,汉子咧嘴一笑,转身牵起了牛车,朝着门房里的老头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小镇,老头微微抬起昏沉的眼皮,精光闪现。夕阳的余晖洒落,汉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影子拉得很长,年轻男子浑身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如雨下,一下子瘫软在地,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情骇然,原本平静清澈的心湖更是蒙上了一丝阴影。——————姜天背着箩筐,手上提着那只野鸡,刚走到自家屋前,却发现此时院门大开,姜天也没多想,迈步便走进了院子,只见老头子正懒洋洋地靠坐在摇椅上,拿着烟杆吞云吐雾,对面的长凳上坐着仪态端庄的宫装妇人赵白氏,身后站着青衣少女,姜天认得她们,中午出村的时候在村塾崔先生那里见到过,只是有些诧异搀扶着她的白发老人此时怎么没在少女身边。青衣少女见姜天望向她,顿时嫣然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如绽开的白兰花,极美。姜天立即腼腆地低下了头,走上前跟去赵白氏见礼了之后便转身去了厨房,也没有去听许郎中与妇人之间在交谈什么,老头似乎注意到了少年身上的些许血迹,但是却没有在意,姜天十岁时郎中就让他独自进山采药了,山中常有猛兽出没,受伤对少年来说己经是家常便饭。姜天放好了东西后,又去抱了一堆木柴,一屁股坐在灶房的门槛上,长呼了一口气后,右手握紧了柴刀,劈向木柴,少年的动作很是轻柔,仿佛没有丝毫阻碍,手起刀落间,动作幅度出其的一致,刀的路线很稳又不死板,每次刀锋触及木柴时,手腕都会微不可察地抖动着,精准地顺着纹路劈下,姜天有些浑然忘我,随着他一刀一刀地劈出,脚边很快就堆满了劈好的柴禾,少女此时也被姜天的动作吸引住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少年,目光流转。赵白氏轻轻地推了一下少女,少女愣愣地回过神来,妇人示意让她把贴身佩戴着的玉牌取出来,老头此时也坐直了身躯,放下烟杆,朝着少女招手道,“女娃子,你走过来让老头子瞅瞅。”
少女有些犹豫地望向妇人,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少女走得很慢,右脚似乎有些僵硬,走得很慢,等她走近了之后,老人从少女手上接过了那枚玉牌,入手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着一只白色的下山猛虎,栩栩如生,威风凛凛,随后,老人直接俯下身子,左手双指在少女的右小腿处随意地搭了一下。少女感觉到有一丝微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己经很久没能感受到知觉的右脚此时突然有了反应,少女下意识地轻呼出声。老头屈指连弹,分明点在了少女小腿的几处穴窍之上,右手则来回地磨梭着那枚玉牌,然后直起身靠回了摇椅。少女登时愣在了当场,右脚又开始逐渐地恢复以往的僵硬麻木。赵白氏把少女表情的变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随即起身把少女扶回了长凳坐下,然后才转身过望向许郎中。许郎中淡然道:“木气郁结,木属主草木,生机盎然,庚为少阴,庚金少阴之气强,见木则木受克之。”
说完顿了顿,也没给妇人询问的机会,继续说道:“女娃体内的生机之庞大老头子我平生未见,郁结之处的身体己经是呈现出了木化,从小脚开始,如同草木生根发芽,这下山白虎玉牌虽然锁住了一丝庚金之气,但只是治标不治本,金弱则木强,反被木侮,如今己是很难压制不住这股生机了,而且反扑的力度,嗯,很是棘手啊。”
“先生所言极是,那可还有医治之法?”
赵白氏闻言脸色微变,心里却升出了一股希冀。“先不忙说这个,女娃子的先天木灵体按理来说没这么霸道,反而还是一等一的体质,莫不是误食了什么导致的?”
老头一脸好奇问道。赵白氏神情黯然,眼神深处更有一丝厉色,摇头说道:“不是误食,而是被人下了毒,这么多年来我遍寻名医,却也只能是暂时压制住,每次发作之时便犹如针扎般疼痛,先生慧眼,还望先生能够救治小女。”
说到最后妇人的声音更是带上了哽咽。少女此时望向老人的目光也是充满了希冀。许郎中嗤笑道:“谁跟你说是中毒了?真是狗屁不通,女娃子的体质虽然说不上是百毒不侵,但寻常毒物恐怕也很难伤得了她,我现在倒是很感兴趣谁能有此造诣,把几种寻常之物变成了催命符,借此强行让女娃自身木性反噬。”
“不…不是中毒?”
赵白氏愣住了。“当然不是,要不说你们运道好,本来想要解决恐怕要费一番手脚,但是有他在这事情就好办了,说不定女娃还能够因祸得福!”
许郎中撇了撇嘴,伸手指向厨房。“他?”
赵白氏满脸疑惑。许郎中不答,反而笑眯眯地望向少女说道:“以后要常来找你小天哥玩,他一个人挺闷的。”
少女看了看正在灶房里忙碌的姜天,怯怯的点了点头。正说着,范姓老人走进了院门,朝赵白氏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走回了少女的身后站定。赵白氏满眼含笑,老头的话让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不知少年有什么奇特,但想来许郎中不至于说这些谎话来欺瞒她,不然直接说治不了就行了,而至于老人说的不是中毒,一方面让妇人解开了萦绕在心头多年的疑惑,要知道少女的饮食一向是层层把关,不可能会莫名其妙中毒。另一方面,也让妇人不禁心生期待,这么多年,老人还是头一个提出了这种的看法,比之前寻访的那些名医所诊断的并不相同。赵白氏摒弃心里的杂念,开口询问道:“一切治疗所需用度还请先生吩咐。”
“先别急着高兴,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有说一定能治好,而且要不是对那小子也有裨益,老头子才懒得管这些个糟心事呢!”
老人又板起个脸来,臭脾气真是说来就来,说完之后摆了摆手,不再理睬几人,朝灶房大声喊道:“臭小子,什么时候能开饭,想饿死我啊!”
然后自顾自地起身背着手回屋了。赵白氏醒悟过来,连忙毕恭毕敬地开口告辞,领着少女两人往院门走去。姜天熟练地生火做着饭,时不时地还要照看着底下砂锅里煎熬的药材,听到老人的喊话后,伸着脖子应了声,继续忙碌着,灶房顶的烟囱往外徐徐地冒着烟,慢慢散了。——————村口,懒散汉子卫奎风也终于爬起身往回走,嘴里边哼着小曲,手上提着两尾鲜鱼,一路晃晃悠悠。吴正阳此时正猫着身子,扒拉在井口边上,望向井内,只可惜井底的光线有些昏暗,让人看不真切,高大少年运足目力,隐隐约约似乎有一道赤红的身影在井底里面嬉戏游曳。离着古岭村不远处的黄泥土路上面,走来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年轻男人一身简练的黑色武士服,神情冷峻,身后背负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大刀,用布条绑缚着,刀面宽阔,刀柄处竟然是一个蛇头,上下各两颗獠牙闪烁着寒光,很是奇特。女子肌肤莹洁光滑,身姿妖娆,走起路来腰肢宁转,似有万种风情,眉如春山浅黛,凤眸秋波宛转,十指交错在身后,更是将胸前的丰硕饱满展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