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璃阳殿中,岳流萤低瞟过去,果然看见了紫檀桌上摆好了一堆丝线布匹。
她信手拈起一角布料,蹙眉问:
“这都是些什么?”
那侍女福身解释道:
“这是素帛、蜀锦、碧霞罗和云锦,都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时兴布匹,尽着娘娘刺绣挑选的。”
岳流萤舌尖抵着上颚,莫名轻啧了一声,心里念到:都是俗物。
她不通女红,刺绣这等玩意几乎是碰都没碰过,可基本的审美还是独具一格的。
她嗓音清冷疏离,眼皮也未再翻一下,指尖随意拨弄着一枚茶壶塞。
“彩珠,都撤下去,这些布匹没一个本宫中意的。”
彩珠略感诧异,还是应了声“是”,扬手让人抱着那些布料退下。
她悄悄问:“主子,奴婢看着这些布匹已经是一等一的全和上佳了,您看不到一个钟意的吗?”
岳流萤捧着脸斜睨了她一眼,食指轻点上她的小脑壳,不语。
前世我西梁国富力强,番邦按期朝贡,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那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啊?”彩珠有些傻憨,眨巴着眼看着她。
岳流萤倒没有滔滔不绝,而是轻描淡写答:“首先料子要好,花色呢则是随眼缘。”
她顿了顿,将瓶塞扣回茶壶顶上,“总之如果没有令本宫心动的料子,这香囊,不绣也罢。”
九哩默默想,宿主真是……完美主义强迫症!
她捏紧了手中太子的令牌,扬唇轻笑,一拍桌:
“走,彩珠,我们出宫去。”
彩珠傻了眼,半晌方喃喃道:“出、出宫?娘娘,您又忘了,南睢出嫁不满一年的王妃命妇不允许抛头露……”
后半句,却被抵到面前的金镶玉佩牌生生噎了回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了这令牌还不是畅行无阻,走吧。”
“可是,您身为太子妃娘娘,这……”
她的指摁在彩珠唇上点了点,旋即懒洋洋地将玉佩挂于腰际间,摘下头上的发簪。
随后,仅执一根红绳,直接将身后的披发堪堪束了起来。
“郢都城里没什么人见过太子妃娘娘,也不会有如此素净的太子妃。”她勾唇,笑意淡淡。
然而,正欲往东宫门外走去时,正巧被一个衣香淡淡的广袖拦下。
值此夏日,他身上的冷香幽微且沉,在薄透的袖口衣料上,透出肌肉分明的手臂。
真是冤家路窄。她不悦地叹了口气,抬头,言辞铮铮:八壹中文網
“为何拦我?太子殿下不是说了,将这玉佩借我几日,如出东宫也无需向你报备。”
顾千丞眸色不辨情绪,薄唇抿了抿,似笑非笑。
“嗯,孤确实如此说过。”
然而,正当她逃也似的绕开他离去时,却被一顶帽檐似的东西从天而降。
“什么东西?”
岳流萤拧眉,抬眸发现,雪白的轻纱已经完美覆盖了她的整颗头颅。
顾千丞居然给她戴上了一顶幕离。
他隔着幕离的白纱,双手捧起她的面颊,沉吟道:
“戴好这个再出去,莫要被人发现了身份,免得招来祸事。”
岳流萤单手掀开那幕离,一只美眸打量着他,语气不耐:
“你明知道我的武功,无人能近得了我的身,放心罢。”
正当她抬手就要把这碍眼的东西摘下来时,但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制止住。
她是他的私有宝贝,其实是不想让她的容貌被那些糙男人瞧见。
“萤儿美貌,叫那些人瞧见难免想入非非,孤心中不悦。”
他淡声答,好整以暇地捏了捏她的腕骨。
“……”岳流萤微微弯起眼睑,笑得十分揶揄,表示服气,轻点头:
“行,那行,我戴着。太子殿下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在她走后,顾千丞唇角的笑意逐渐敛去,沉冷吩咐:
“箫余,你带几个人去跟着,悄悄护佑在太子妃左右。”
“是。”
“无论惹她不开心的是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照算账不误。”
“是!属下领命。”
岳流萤漫步出了东宫大门,辗转到一个巷口,就把这碍眼的幕离抬手给摘了。
且并未察觉到他早已派了一众影卫跟在她身后。
…
郢城街道上,茶肆,布庄,赌场,青楼,铁匠铺开得热闹,无不客似云来,摩肩接踵。
今日天阴,暑气不甚重,岳流萤是而心情也算尚佳,散步在朱雀大街上。
一路上,绮罗珠履,衣香鬓影,倒也颇为赏心悦目。
她们此番要去的布庄是不远处的青玉阁,为南睢首屈一指的布庄,兼卖首饰,多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夫人,都爱在此定做成衣。
岳流萤信步踏入那阁中时,虽未施粉黛,还步履悄悄。
不曾想,还是因太过招眼的美貌引得人们窃窃私语:
“咦,这位美人不曾见过,难道是怡红楼新招募的头牌?”
“别瞎说,我看这位小姐气质不凡,定是哪家大人的千金……”
彩珠撇了撇唇,刚想上去反驳,却被岳流萤一把拉住。
“勿忘了正事。”她淡淡呵道,目光在陈列柜上逡巡而过,随手拈起一只南珠耳坠。
“如今民间也能随意买到这南珠么?”
岳流萤依稀记得,这种品相的南珠唯有朝贡时才能见上那么几颗。
更有甚是,仪法有言,南珠乃皇亲国戚才能使用,是万万错不得规矩的。
彩珠以轻罗小扇掩面,小声悻悻道:
“主子,奴婢觉得十有八九是仿制品,假的……”
正当此时,衔接二楼的阶梯上,传来一阵恣意的嗓音:
“姑娘这话可就说岔了,我可不爱听了。”
岳流萤抬目望去,见一紫色绶带霓裳的中年妇人缓缓而下,虽是半老徐娘,气质很是不俗。
她接过岳流萤方才触碰过的那枚南珠耳铛,认真解释:
“此乃裕亲王的王妃,前段时间典当在我这里的,可不是小店冒昧无礼,仿造的假货,青玉阁'如假包换'的名声向来是很响亮的。”
原来,这便是青玉阁的掌柜,她笑道:
“夫人的品味当真不凡,一眼就能瞧出我这一楼啊唯一的好宝贝。”
众人闻言,不由得脸色微黯,默默放下了手中挑着的布帛。
彩珠抹汗,这店主也忒不会做生意了……
许是恃贵放旷,那掌柜的骄矜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岳流萤挑眉,仔细又瞟过了柜台上所有布帛一眼,轻摇了摇头。
“不瞒掌柜,我一直在寻能够入眼的布料,作刺绣之用,无奈没见到上佳的。”
掌柜掩了掩唇,心想今日可算遇见个真贵主子。
一楼这些买主皆是俗人,出不起大价钱的。可眼前此人她只消瞥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实打实的贵气。
即使她压根未着粉黛,无佩戴一钗环首饰。
掌柜引她上了二楼,此楼阁为招待贵客之用,摆放的实乃真的上乘好货。
二楼宽敞,亦有三两顾客在各自埋头挑选货品,四下静悄悄的。
岳流萤一眼便看中了角落里,一匹水波莹莹的料子。
掌柜笑容得意:
“您的眼光可真是好啊,此乃我青玉阁镇店之宝,号称'寸锦寸金'的御品天宫锦,价值百金呢。”
彼时,在不远处,挑选了半天的岳如嫣向角落里随手一指,不耐烦道:
“罢了罢了,就那匹蓝的天宫锦吧……还不快把那碍眼的女人撵走?”
莲儿怯怯道:“娘娘,毕竟是人家先看中的,这样,不太好吧。”
她撇了撇嘴,脸上艳抹的浓妆平白透出些市侩的意味,讽笑道:
“提前看中又如何?毕竟这天宫锦,可不是什么人想买都能买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