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笛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郭玉芹,似乎想看透她是不是在撒谎。 薄越则是直接开口相问: “……不是第一天?”
郭玉芹没立刻听懂薄越话里的意思,下意识问: “什么第一天?”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横眉竖眼,目光扫过薄越和姜笛儿两人,怒道: “你们以为是我故意抱错孩子的?”
薄越确实是这么以为的,但此刻见郭玉芹反应这么大,便意识到是自己猜错了,他正要道歉,却听郭玉芹又道: “其实你说的也不算错……” 郭玉芹冷着脸,身上的阴郁感更重了,她望着薄越和姜笛儿,突然开始笑,笑声阴测测的,听起来十分瘆人。 等笑够了,她才继续开口,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苍老沙哑的声音染上了十足的故事感。 这个故事里有着恶意、嫉妒与后悔—— “我当时预产期到了,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和医院里一个叫袁洁莹的护士是好友。 那个女人是大早上突然转过来的,挺着个大肚子,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我就能感受到她眼睛里的嫌弃,嫌弃医院不够高档,她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钱日子过得特别好的人,高高在上的,我真的特别讨厌这种人…… 凭什么都是女人,她看起来就那么好,那手嫩得仿佛从来没做过活,身前身后还围了一堆人,我一问,居然都是照顾她的佣人…… 我就想啊,要我是她就好了,可惜这不可能,于是我又想,要是我的孩子能过上她孩子的生活就好了…… 其实我现在都想不起来那女人姓什么了,好像是姓唐?”
姜笛儿出声纠正道: “是汤。”
郭玉芹嫌弃地皱眉: “汤?这是什么奇怪的姓?”
嫌弃完,郭玉芹却没有了认真讲故事的兴致——后面的事全是她的不好,再挑不出汤窈这个受害者的半点毛病,所以她不愿意详细讲了。 她看向姜笛儿,正要不耐烦地表示自己已经说了是什么时候知道姜笛儿不是亲生女儿的事,该姜笛儿说她亲生女儿的情况了,谁知道一张口,便觉得胸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咳。 郭玉芹咳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吐出来,好不容易缓下来,便尝到了一嘴的腥甜。 郭玉芹扶着茶几,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再低头看向手里的纸,纸上是触目惊心的一滩血。 郭玉芹顿觉手脚冰凉,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咯血,但先前血量根本没有这么多。 郭玉芹想着,拿着纸的手都在抖,下一秒又忍不住继续咳起来,连忙扔了手里染了血的纸,又去抽新的餐巾纸捂嘴。 染血的纸巾好巧不巧正好丢在了姜笛儿和薄越的脚边,两人一齐低头望去,这时才注意到郭玉芹咯血了,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得去医院……” 姜笛儿拿出手机,打了120。 一个小时后,姜笛儿和薄越站在郭玉芹病房外的走廊上,面前的医生正在说话: “……是肺癌晚期,已经出现脑转移,生存期大约还有半年。”
姜笛儿听完,没有说话,只在医生走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门。 薄越问: “要和她说吗?”
姜笛儿回神,摇头道: “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先去找一个人。”
“找谁?”
“袁洁莹。”
薄越略一想,便想起郭玉芹之前说话时有提到这个人。 “你养母当初的护士好友?”
姜笛儿点头,又道: “我养母她已经不耐烦了,哪怕拿宁瑷吊她胃口,她估计也不会再说什么,如果想要知道当初的具体情况,还是得找到这个叫袁洁莹的人。这医院就是当初我出生时的那个医院,问一问,说不定能找到袁洁莹……” 薄越觉得姜笛儿想得没错,两人便一齐去问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有没有一个叫“袁洁莹”的人。 然而一连问了三个护士,都说不知道。 姜笛儿微微皱眉,看向薄越: “看来这个袁洁莹应该早就不在这医院工作了……” 薄越也是这么想的,他道: “继续问,找年纪大的医生,说不定他们会知道袁洁莹现在在哪。”
几乎将医院里目前在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问了个遍,终于问到了线索—— 袁洁莹八年前就因车祸去世了,她有个儿子,在医院附近开了一个小餐馆。 姜笛儿看了下时间,快到晚上十点了,不知道这餐馆还开不开门。 薄越道: “先去看看再说。”
姜笛儿点头: “嗯。”
两人一齐往医院大门走,但才走到大厅,迎面便撞见了一对中年夫妻。 姜笛儿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身上,久久没有挪开。 薄越顺着姜笛儿的视线望过去,语气略带不解: “怎么了?”
姜笛儿收回视线,轻吸一口气: “那是我养父姜大亮……” 姜大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姜笛儿,实际上,这二十多年来,除了姜笛儿刚出生那几个月,其他时候他和姜笛儿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哪怕姜笛儿现在摘下口罩,走到他面前让他认,他也认不出来。 此刻,他正十分欢喜地看着妻子以及妻子怀着二胎的肚子。 姜笛儿的目光不自觉又被姜大亮那满含父爱的眼神吸引过去,在她的印象里,姜大亮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她。 二十二年前,姜大亮和郭玉芹离婚,十五年前,姜大亮二婚。 姜笛儿还记得姜大亮二婚那天,她逃了一下午课,去看姜大亮结婚的场面,当时她就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姜大亮,泪流满脸,因为彻底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有了新家庭,不再只是她的爸爸了,他还会是其他小孩的爸爸…… 姜笛儿想到这里,居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是苦的,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嘲—— 姜大亮从来就不是她的爸爸。 那些年,她渴望母爱,渴望父爱,都没有得到。 无数个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憋着眼泪想自己究竟哪里不好,才会成为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但现在,她已经长成一个爱自己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