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雨夫人明里暗里在和雨觅云夸雨萌，钟离溪忍不住看了雨萌一眼，发现雨萌也在看她。
有些尴尬，正想将视线收回去，雨夫人突然提起她。
“溪儿也到年纪了，有相看好的人家了吗？”
雨夫人是看着钟离溪说的，她笑得很和善，钟离溪却直觉这话不是日常的聊天。
她懂事地低头，没说话。
雨觅云笑着回答，“她啊，还小，不急。”
雨夫人道，“是没想看到合适的吗？”
雨觅云笑笑没说话。
雨夫人很热情，“没事，这事包在舅母身上，舅母给你找个好的。”
钟离溪还是低着头，就像个不好意思的大家闺秀，实则在内心翻起了白眼。
这话是隐喻她没人要，还是隐喻她眼光高。
“女孩子还是要早点定下来，不然到时候就不能挑了，舅母在你这个年纪啊，都生了你大表哥了。”
钟离溪记得，青林告诉过她，雨萌比她大一岁。
“那四表姐现在是生了孩子了吗？”
诺大的花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雨萌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雨夫人一张脸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
关键时刻，雨觅云最先反应过来，“你这孩子，乱开什么玩笑，你表姐还没成亲呢。你表姐可不似你们兄妹几个，整天没脸没皮的。”
钟离溪低下头，“舅母说她在我这个年纪生了大表哥，我想着四表姐比我大一岁，就......表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没成婚。”
最后那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雨萌和雨夫人的脸又都变了几次颜色。
雨觅云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平常挺讨喜一孩子，今天这是中邪了吗？
她也顾不上斥责她，赶紧转头安慰雨萌，“萌儿，你别多想，他们兄妹几个平时说话没规没矩，她这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了，才会和你这般......随性的。”
雨觅云想了半天终于想出随性二字来弥补她的胡言乱语。
没等雨萌回话，雨觅云又转头对雨夫人道，“嫂子，她就是孩子心性，你别在意。她这样说，也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个姐姐。”
钟离溪听的眼角一抽。
这个美人娘亲还真是会说话，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她抬眼，有幸见到雨夫人富态的面容抽搐了一下。
不过，雨觅云话说到这份上，她又飞快道了歉，作为客人的雨夫人和雨萌顾忌着主位上没开口的钟离风岩，也不好多说什么。
雨萌道，“无事。”
钟离溪筷子顿了一下，还真的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雨夫人扭曲地笑了笑。
雨觅云赶紧对钟离溪道，“溪儿，以后万不可开这种玩笑了。”
她该乖巧的时候，一向很乖巧，“知道了，娘。舅母，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先找表姐问清楚了再开玩笑。”
众人：“......”
这话听着不对，可是大家又都说不上哪里不对。
一直坐在她旁边的钟离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见她低头，动手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多吃饭，少说话。”
“好嘞。”她乖乖低头吃饭。
“大家吃饭，吃饭。”雨觅云也赶紧给雨萌夹了菜，“萌儿，这个八宝鸭味道很不错，是京都的特色菜，你快尝尝。”
“谢谢姑姑。”
雨觅云转手又给雨夫人也夹了一块，“嫂子，你也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可是有心的人都明显感受到流动的空气还是有些诡异。
一向清冷看世界的钟离悠视线在自己的大哥姐姐身上来回了几次，又不动声色地盯着雨萌看了几眼，眼里闪过几种神色。
吃完饭，雨觅云陪着雨夫人走了，雨萌乖巧地跟在她们身后。钟离泽被钟离风岩叫去了书房，剩下三个陆续出了花厅。
钟离溪正想往自己的房间走，钟离泽追上来，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外祖一家本就对她心存芥蒂，她还那样说话，得罪舅母，以后更是不得外祖家喜欢了。
今天其实是话赶话到那了，说完之后，钟离溪自己也有些后悔。
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了，二哥。”
钟离泽跟着她走了一会，问她，“你是不是还不想嫁人啊？”
钟离溪脚步一顿，没想到钟离泽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未等她说话，钟离泽又道，“如果你不想，没有人会逼你。就算你在家里待一辈子，我和大哥也养得起你。”
其实钟离泽一直记着她当时在门口的那番话，这些话也是他当时想告诉她，但没来得及说的。
看着有些许别扭的钟离泽，钟离溪怔住，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来，真心道，“谢谢二哥。”
“回去休息吧，舅母的话就当没听见。”
“嗯。二哥，晚安。”
钟离风岩让钟离辞跟着来了书房，进了书房后，他自己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坐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钟离辞没法陪自己的老父亲继续思考人生了，主动开口，“爹，您找我有什么事？”
钟离风岩回过神来，他酝酿了一下情绪，“辞儿，你还记得溪儿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吗？”
钟离辞心头闪过疑惑，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了。
“我记得，那时候，她还没只猫大，看到人就笑，尤其是你抱她的时候，她笑得最大声。”
钟离辞也想起了那个画面，他们的母亲能接受她，可能就是因为她的笑。
“没想到，才一眨眼，她就长成了大姑娘，可以嫁人了。”
钟离风岩叹息一声，颇有些感伤。
钟离辞不知道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没接话。
钟离风岩感伤够了，他突然问钟离辞，“辞儿，你记得吗？当时你娘心里别扭，我就跟她说，如果不想养女儿，我们可以养个儿媳妇啊。”
钟离辞心一紧，快速思索了一番，谨慎回答，“不记得了。”
钟离风岩笑，“你那个时候也小，不记得了也正常。”
钟离辞没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钟离风岩收了笑容，正了正心绪，“当时为了安抚你娘的情绪，我没有将溪儿的户籍登记在我们家上，而是单独给她办了一份。”
钟离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但其实，很快你娘就真的接受她了。这些年，我们也都是当她是我们亲生的，她在我们心里和你们三个没有区别。”
钟离辞不关心这个，“那后来她的户籍呢？”
钟离风岩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后来，我们是想将她迁到我们家的户籍上，但是我们又担心她的亲生父亲找过来，万一他们相认了，她又想跟着走......于是，我们也就一直没给她改。”
那个负心汉一直没有出现过，想来其实是他们想多了。
钟离辞一直绷紧的五官骤然舒展，眼神似乎都明媚起来。
“最近我和你娘商量过这个事情。觉得，还是应该去把她的户籍改到我们家。”
钟离辞心头一紧，“为什么？”
话一出口，看到钟离风岩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好在钟离风岩没有多想，“她现在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那家人多半是不会出现了。到时候，如果她夫家知道她不是我们亲生的，怕是会对她有嫌隙。我和你娘更不想她自己知道这件事情，让她多想。”
钟离辞想起钟离溪之前一段时间的反常和钟离悠对她的分析，只怕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了吧。
“辞儿，爹最近有点忙，溪儿这个户籍的事，想交给你去办，你看可以吗？”
钟离辞已经恢复平日的沉稳，“好，这件事您不用操心了。”
钟离风岩知道这个大儿子办事一向可靠，立马放下心来，“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
两父子从书房出来，钟离辞目送着钟离风岩走远，在看不到他的身影时，他的五官隐隐散发出笑意。
他长舒一口气，寒风袭来，吹在脸上，他反而觉得很是舒爽。
他迈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比以往要轻盈一些，心口跳动的速度好像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钟离溪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进。”
门打开，看到钟离悠，她有些诧异。
“阿姐。”
她谨慎地问，“找我有事？”
钟离悠进来，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指着她的手道，“你的手是昨天晚上弄伤的吧？”
钟离溪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反应过来，“哦，就是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钟离悠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桌上，“这个治外伤效果很好。”
钟离溪的诧异变成了错愕。
小丫头给她送药......不会是越涂越严重吧。
“阿姐，昨晚的事，谢谢你。”
钟离溪回过神来，被小丫头的严肃认真吓到了。
是她小人之心了。
“你是我妹妹，谢什么。”
这谢谢听得她觉得怪怪的。
“要谢你就谢赵羽弦他们吧，功臣是他们。”
钟离悠点头，“那我明日准备点礼物，和阿姐一起去给他们道谢。”
钟离溪想着明天他们应该会聚，点了点头，“好。”
“阿姐可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吃喝嫖赌。”
“啊？”
钟离溪意识到自己说顺嘴了，赶紧补救，“你看着准备，心意到了就行，他们都很好相处的，不讲究这些。”
钟离悠想着她的这几个朋友，好像的确是这样，“好。”
钟离溪打量了一下她，“你没事了吧？”
钟离悠多聪明，一下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没事了。”
“没事就好。”
顿了一下，她还是道，“这事你跟爹娘他们说了吗？”
钟离悠摇头，“只是些小事，我不想让爹娘担心。”
这就是钟离溪不想和钟离悠太近的原因。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说这种事是件小事情，这种心性很好，可是也让人觉得可怕。
她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
“有些事，你不说，等他们从别的途径知道，才会让他们更担心。”
钟离悠有些惊讶她会说出这些话。
“那个人一看身份就不一般，怕是会记恨我们，你最近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吧。”
她有赵羽弦，倒是无所谓。
“嗯。”
钟离溪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如果你不想爹娘担心，可以跟大哥说，他应该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以后你出门也安全些。”
钟离悠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的意见。
过了片刻，她开口，“阿姐，你很信任大哥吗？”
那不是信任，那是她知道他就是最厉害的。
“还好吧。”
钟离悠笑。
钟离溪被她的笑弄得心里发毛，“难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信任大哥？”
“不是。好了，阿姐说的我会认真考虑的，时辰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晚安！”
钟离悠一走，钟离溪看着桌上那瓶药，再看看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心情有些复杂。
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透。
盯着那药发了会呆，刚想起身去洗漱，门又被敲响了。
“进。”
这次进来的是钟离辞，看到他，她先是意外，很快就变成害怕。
靠，不是为了刚刚餐桌上她失言的事来教育她的吧。
这完全是他做的出来的事情。
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
钟离辞进来，将房门掩好。
“过来看看你的伤。”
声音轻柔，让钟离溪忘了刚刚的猜测和戒备。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将手心给他看，“已经快好了。”
钟离辞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抓起她的手，“恢复的不错，不过还是得注意。”
这种小动作在他们之间其实常有，钟离溪也没多想，“嗯。”
“上药了吗？”
“还没有。”
钟离辞放开她，起身朝梳妆台走。
她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那瓶，“这里有药。”
钟离辞看着那瓶明显不是他拿过来的药，用眼神询问她。
她也没隐瞒，“这是刚刚悠儿送过来的。”
“悠儿？”
“嗯。”
钟离辞的视线在她和药之间来回扫了一下，没说什么，坐下来给她上药。
他的动作相对于第一次给她擦药酒，不知道轻柔多少倍，伤口结痂了也没有昨日那么痛。
然而，药上好之后，钟离辞突然轻轻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了一下。
那口气仿佛用羽毛挠了一下心房，钟离溪整个人僵住。
“大哥。”
钟离辞抬头，“还疼吗？”
钟离溪愣愣地摇头，半响后问道，“为什么要吹一下啊？”
“你不是说吹一下就不痛了。”
“.....”
好吧，是她想多了。
不过，大佬竟然真的会信这种话。
但是，别说，这个方法是真的有效的。
她得寸进尺，笑问，“那大哥能再吹一下吗？”
她没有想到，钟离辞竟然握住她的手，真的给再吹了一下。
“好了吗？”
“......”她赶紧敛了心思，“好了。”
钟离辞将药收好，看天色不早了，摸了一下她的头，“早点休息吧。”
“嗯。”
“明晚带你出去玩。”
“嗯。”
钟离辞笑了笑，走了。
他那一笑，钟离溪被迷了眼。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刚刚大哥说什么？明晚带她出去玩......什么情况！
是她听错了吗？
肯定是她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