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妈熬汤和煮粥的手艺那是一绝,厨房里其他人都比不上她。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得委屈三小姐了。”
原来如此。
她喝着鸡汤有些犹豫,那要不要趁着厨娘还没走,再来一碗。
这话题进行到这儿她便不好再接话,这个剧情她没有印象,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钟离辞待人一向宽厚,对家中仆人也是如此,他听闻此事,便交代道:“让账房那边给她多发两个月月银,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管家忙道,“大少爷仁心,老奴替张妈先行谢过大少爷了。”
“不必,你们也是这府上的一份子。”
管家感激,过了片刻,他提起一事,“大少爷,平日您的早膳也都是张妈准备的,您最爱的素面,别的人怕是不能做出那味道来,明日可要给您换个样式?”
钟离辞对这些没那么挑剔,道:“你看着来吧。”
“好的。”
管家退下后,钟离辞发现钟离溪一直拿眼睛偷偷瞄他。
他将刚刚沏好的茶放下,对实在无法忽视的人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这话问的就像是在质问你又在心里盘算什么鬼主意。
“没什么。”
钟离辞看着她,眼神犀利。
钟离溪咬着调羹犹豫许久,还是受不住来自大佬的压力,道:“真的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哥好像和传言中的不一样。”
钟离辞挑眉反问,“传言?”
钟离溪才思泉涌,“高山白雪,气质出尘。”
被夸的人并没有被蒙蔽,淡声道:“你是想说我凛若冰霜,冷酷无情吧。”
钟离溪头皮一紧,赶紧表态,“怎么可能,我是绝对不会这么想大哥的。”
“那你是怎么想我的?”
“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风神俊朗,温润如玉,仙姿卓然。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妈呀,感谢当年高考带给她的压力,让她背了这么多词。
钟离辞看着她一脸激昂,心中嗤笑,看来前两年那夫子也不算完全白请,至少词还是学了几个。
“真的?”
钟离溪放下碗,指着自己心脏,一脸真诚,“大哥,要我把心给你看一下吗?”
钟离辞嘴角露出一抹笑,“我怕眼瞎。”
钟离溪:“......”
“大哥,你要是这么聊天,那天就死了。人与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多点信任呢?”
她默默地又捡起调羹,继续将头埋在碗里。
钟离辞盯着她看了很久后,道,“想让人信任的前提是做出让人信任的事。比如,不别有用心,不虚伪,不恩将仇报,不时刻想着算计他人。”
正将汤往嘴里送的钟离溪差点咬断调羹。
“尤其是对那些对他好的人。”
钟离溪顾不得牙齿差点被崩断的疼痛,赶紧转身表态。
“大哥说的非常对,我特别赞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钟离辞盯着她,“你真的赞成?”
她点头如捣蒜,生怕幅度小了不能让钟离辞看到她的诚心,“心胸狭窄的人,总是会将小事过分放大,将大事缩小,不明白你在别人的责任和关爱里长大,你对别人也就责无旁贷。大哥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的。爹娘对我好,大哥也这么宠我,我都记着,以后我也一定会报答爹娘和大哥的。”
她眼睛亮的就差把相信我三个字刻在眼珠上。
钟离辞被她的粘腻的视线看的下意识往后仰。
他问:“我宠你?”
有这回事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钟离溪将整个身体都转过来,上半身前倾,“嗯。你给我擦药,你给我买桃花酥,还捡我回家,还给我零花钱。”
整个钟离府的开支都是钟离辞赚的。
听到捡字钟离眼尾抽了一下,再听最后一句,他嘴角也抽了一下。
他嗤了一声,“你的重点是最后那句吧?”
钟离溪毫不羞愧,“大哥,你看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
那是千万个宠她的证据之一,不是全部。也是可以抵消他对她不好的原因,一个足以干到一片。
是。
“我若那么庸俗,怎么配做你的妹妹。”
钟离辞沉吟片刻,再开口,“那你是不满我随手将你捡回来?还没玩够?”
捡字他明显咬的有些重。
“绝对没有。”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你要相信我的诚心。”
钟离辞不屑,“你还有那么稀罕的东西?”
钟离辞:“......”
吃完回房洗了澡,钟离溪往床上一躺,发现悲剧了。
她好像真的吃撑了。
左翻右翻无法安睡,一不小心又撞到头。
艹。
痛的她整个人都失语。
头痛肚子胀,她彻底睡不着了。索性摸着脑袋爬起来,想要找药擦一下。一下床,感觉头重脚轻。
青林去休息了,房里一片漆黑。
她晕晕乎乎地走了两步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痛的她直接骂脏话,脾气一来,直接将那东西踢了出去。
结果踢的是条凳子,凳子只是被踢地晃了晃,她自己则直接摔倒在地。
捂着被摧残的脚,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坐了半天,她觉得坐着不舒服又站起来。摸摸索索朝外走,中间撞到什么,她便不服输地踢一脚。
历经千辛万苦后,她终于摸到门,打开房门,她有点懵。
她要去干什么?
半天之后,她终于想起来。
擦药。
脑袋转了一下,朝着右边走去。
钟离辞回房后又处理了一些事情,直到身边小厮长觉来提醒时辰不早才起身沐浴。
沐浴完,他穿了件宽松的直裰准备就寝。
“长。”他边穿衣服,边从屏风后出来。
“砰。”
想喊长觉收拾的声音随着大门突然被打开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以为是长觉的他当看到门口的人时,手上的动作顿住。
“你……”
钟离溪穿着轻薄的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他房间门口,和他四目相对。
还露着胸膛的他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给穿好。
面对他的错愕和薄怒,钟离溪表现的就要淡定的多。
她的视线只是在他胸膛上留了一会,就面无表情地扫开。
随后,她提脚进来。进来后,她还很有礼貌地把门给随手关上了。
钟离辞:“……”
随着她这动作,钟离辞很快注意到她竟然又光着脚。
随着她的靠近,他目光微沉,语气也冷了下来,“钟离溪,你来这儿做什么。”
和平日见他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她这次没有表现出一点惧怕。直接越过他,走到他房中小桌旁,提起摆着的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钟离辞眼中寒光越来越盛。
果然,这几天都是假象而已。
她表现的那么乖巧,还是在骗他。
看着她那一身轻薄的有点过分的打扮,心中冷笑一声,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否则,就不要怪他不念兄妹之情。
他站在她身后,身上散发的气息瞬间将宽大的卧室冻成冰窖,冷声道:“现在出去,我就不追究今日的事情。”
如果她现在出去,为了父母,为了这个家,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钟离溪没听,她一杯水喝完,终于觉得喉咙舒服了些。
随即,她在钟离辞的警告声中在凳子上坐下来。
就在钟离辞的耐心要宣告耗尽时,她提起裙摆,将双脚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抬起。她抬头看着他,道:“疼。”
“你。”刚要训斥的钟离辞,在看清那白净小腿上的青紫时,瞳孔一缩。
不仅是露出的小腿上又是红的又是青的,她的脚也是惨不忍睹,右脚大拇指上全是血。
在他注视下,钟离溪又喊了一句,“疼。”
和之前那平静叙事的语气不同,这一声喊的柔柔弱弱,婉转音色中有着明显的委屈。
“大哥。”
又是一声,声音变小,尾音却勾人心脏。
钟离辞一抬头,就看见她眼眶里含着的泪珠。
然而,似乎是和谁犟着劲,她硬是不肯让那泪水滚出来。
那一刻,被看的人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那个摔倒在地,伸着白白胖胖的莲藕胳膊等他去抱,去哄。
钟离辞终是败下阵来,走过去。
走的近了,他发现她那大脚拇指的半块指甲都翻了起来。
那能不疼吗?
他单膝跪了下去,握住她的脚,眼眸更沉了些。
“怎么弄的?”
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语气里含了担忧,更没意识到他对这个姑娘用了一个倾心的姿势。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那个人就又用那种委屈的声音喊:“疼。”
他突然发现不对劲,平常那双跟狐狸一样古灵精怪的眼睛,此时雾蒙蒙的。
除去委屈和泪水,还有一些不大正常的东西。
除此之外,那张一向白白净净的小脸变成了绯红色。
深邃的眼眸显出精明,他看着她,喊道:“钟离溪。”
小丫头抬头看着他,一脸懵懂。
“我是谁?”
她不假思索,“大哥。”
“你是谁?”
被问的人摇头。
“这是哪儿?”
又是摇头。
钟离辞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小丫头眼睛眯了起来,脑袋左右摇摆,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不耐烦。
突然,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满斥责,“你别晃。”
闻着她呼吸间那淡淡的酒香,他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
“你喝醉了?”
钟离溪抬头看着他,大声反驳,“我才没有。”
醉鬼都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
她吼完后,放开他的手将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摸着肚子嘟囔,“我就是吃多了一点点,有一点点不舒服。”
不清醒的她特意强调了一点点三个字。
看着她明显凸出来的肚子,他一时没了想法。
他站起来,转身朝里面走。
衣袖被拽住。
“疼。”
那双眼睛含着那颗泪珠,有那么一瞬间,钟离辞生出了罪恶感。
仿佛他就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低声音哄道:“我去给你拿药。”
那样温柔的语气蛊惑了钟离溪。
酒劲上来,本来已经完全没有意识的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跟着阿婆的幼年。
那一年,她被村头的恶狗追,摔倒在雪地里,磕到了脚......
然后伸过来一双好看的手,她顺着那双手抬头,看到钟离辞的脸。
她乖乖地放开他,等着他回来。
钟离辞的房里备了一些常用的药,很快他就拿着金创药和绷带回来。
大概是赤脚走了一路,她脚上的伤口染上了沙子。
他必须先给她处理干净。
结果,他刚碰上伤口,她就发出一声惨叫。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还没安慰她,她又自己伸出手捂住嘴巴。
他看过去时,泪珠已经在她眼里打转。
那又委屈又害怕又倔强的模样,看的人心生愧疚,隐隐还有些疼惜。
“很疼?”
她摇头。
她在怕他?
钟离辞心情有些沉重,看来他今日还是吓到她了。
他放柔了声音,“没关系,实在疼,就喊出来。”
钟离溪摇头。
“没。”
“不能喊。”
她突然放开手,小声开口。
钟离辞不解,“为什么不能喊?”
小姑娘怕疼,喊一两声很正常。
钟离溪不说话,似乎有所顾忌。
钟离辞也懒得和一个醉鬼多说,目光又移到她的伤口上,“我尽量轻点。”
清洗,上药,包扎,应该是疼的,然而钟离溪自己捂着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尖叫。
只不过,偶尔从嘴角溢出的声音和那水雾越来越重的眼睛暴露了她真实的感受。
小丫头还很倔。
不知为何钟离辞突然有点心疼她。
他看着她道:“疼就喊一声,喊了之后就没那么疼了。”
对于这件事,不清醒的钟离溪很执着,“不能喊。”
钟离辞终于是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钟离溪放开手,咬唇看着他,好像很为难。
她这表情弄的钟离辞也起了好奇心,和她对视着,无声的催促着她的答案。
过了片刻,钟离溪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看旁边有没有人。
等终于确定没人偷听时,她突然靠近钟离辞,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会让人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