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白,位置”
低沉苍老的嗓音在系统公频里响起,耳麦后各个角落的行动警察都是精神一振,伸长了耳朵等着消息。
顷刻之后
付白向来清润温和的声音此时异常干脆——
“信号目前位于桦清山中段,正持续向山顶移动,经查此段向上,有四家农家乐,两处生态园,三处民宿,一处守山人住宅,具体位置现已输入各车车载系统,报告完毕。”
“收到。”
行动总指挥停了片刻,继而对着耳麦开始下命令:
“各组注意,从第四辆车断开绕道西段,从西坡口包抄而上,行至第一个目标点后若无命令,留一车人暗中埋伏,以此类推,前四辆车继续按原路线行至山顶,等待消息,全体现在收回警灯,伪装前行,车距拉至二十米以上,武警特警继续原地待命,注意隐蔽,收到回复”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
笔记本电脑显示屏中两个红点不断移动,代码变幻,直到在某一刻,其中一个,终于停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山中已有迎春盛开,在这嫩黄一片的山坡后,方衍之和一个年岁看起来比他略长的男人正用匕首卡在岩石缝里向上攀爬,两人一人背上背了捆尼龙绳,吊在十几米的高空之中。
此处岩石多平滑,且多藓类,攀爬起来十分不易,另外那人不慎踩到一片苔藓上,脚下一滑险些滚落下去,万幸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方衍之伸手牢牢拉住:“高队小心。”
几块碎石滚落下去,在崖壁上砸出叮咚的声响,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那人找了块新落脚处站定,冲方衍之点了下头,呲牙露出个八颗牙齿的灿笑来:“多谢方队了”
方衍之摇摇头:“没事,此处格外艰难,高队多加小心。”
“好”
只见这人眉眼深邃,鼻梁极挺,眸中泛着澄澈的碧蓝,在混血里都数精致的长相,这人原是薛城最好的兄弟高均,现任的桐城市刑侦支队队长,以及……特别调查组组长,顾副组长的顶头上司。
呼啸的山风从身边刮过,剐得人脸皮火辣辣得疼。
方衍之甩了甩酸疼的手腕,紧接着一刀准确无误地刺进岩石缝里,他保持着现有的平衡没动,用这个距离刚好够第二个人听到的音量淡声道:“我想了一路,还是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
“方队请讲。”
“此行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高队非要申请同去实属不明智,这离崖顶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
高均笑了一声打断他,不答反问:“方队的理由呢?”
方衍之也没多废话,垂着眸就简简单单地扔过去了句:“我爱人在那,我得去陪着她。”
“如果我跟你理由差不多呢?”
高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见方衍之来者不善的阴沉眼神就要剜下自己一块肉去,忙摆摆手:“哎哎哎别那么看着我,我看你这些天神经崩得太紧了才逗你的,我的理由比你稍微复杂点,一是你的确需要一个帮手,二是这些年桐城系统亏欠她太多,我这个当组长的牺牲反而是最小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三是……”
他顿了一下,海洋般的眸子里露出些怀念和怅惘来:“有一个人叮嘱过我保她平安的,我答应了,肯定得做到。”
“薛队?”
方衍之沉默了片刻,问道。
“是啊,是啊……”
高均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缓缓笑了:“方队,你想知道你家顾女神在桐城这几年的日子吗,等这一仗我们胜了,你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方衍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几十公里外——
顾连绵的眼睛上被蒙了一条全黑不透光的布条,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力气,病恹恹地歪靠在椅背上,却依旧称得上是十分平静从容地开口:“我们到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非常不好,连续的高烧正在逐步侵吞她的意识,甚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觉,能勉强伪装成清醒的样子实际上已是靠那强大到堪称变态的意志力死死撑着,但若再烧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顾连绵很清楚他们给她打的那针绝不是什么退烧药,在达成协议之前,他们不会让自己保持完全的清醒,毕竟病中的人心理防线才是最脆弱的,安停舟都肯用这种手段了,说明他们也是心虚的,那就更添了一分胜算。
还好大体上还是在按计划发展,只差最后一步了,说什么她也得挺住。
正想着,只听得安停舟慵懒随意地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没呢,不过你也知道你师兄我一向不太喜欢被一群狗追着跑的,解决了他们,我们再办正事,就要劳烦师妹你再多等一会啦。”
“哦?”
顾连绵干咳了两声,以表出一种恰到好处的不自然来;“你这是又准备解决谁?安停舟,我劝你还是不要多耽误时间,我们早解决完于你于我都好,毕竟我是真的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多一秒了。”
“我要解决谁,师妹你当真不知道吗?”
安停舟猛然靠近她,看着那瞬间僵直的人笑了笑,却只是用手指轻轻挑下了她的发圈,继而边反复磨拭着那一块小小的金属扣边漫不经心地往她耳边吹了口热气,端的是温情款款非常:“说了你不要总是跟我耍花样,你是觉得我有多蠢,同一个手段才能上两次当,恩?师妹?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吧。”
一秒,两秒,三秒……
死死的寂静。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连绵终于开口了,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语调清淡,小指却轻颤起来,额角沁出了大滴冷汗,顺着雪白的脖颈一滴一滴没入衣领,消失不见,一双秀眉也微蹙成了微表情心理学上极为标准的紧张模样,引擎熄火的突然安静,令人愈发心慌。
狩猎者看着猎物惊慌失措下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就觉得滑稽得想笑。
“听不懂,ok,没问题。”
安停舟利落地扳开金属扣,露出里面的定位器来好脾气地塞到顾连绵手里:“我觉得现在应该就没有狡辩的必要了吧。”
“……”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连绵骤然瘫到椅背上,失去了精神支撑的人气息都陡然虚弱了一大截,被信念强自压下的病痛失去了桎梏,一阵猛烈的咳嗽下,她咯出一口鲜红的血来,惨笑道:“明明这种芯片就算是杨达也不可能直接检测出来。”
安停舟温柔又残忍地看着她,细心地拿纸巾为她擦干净嘴角,有问必答。
“当然不是直接检测出来的,不过你们可以派卧底到我们这边打探消息,还不许我们在你们那有人?不是我说连绵,论智商没人及得上你,但你也就做做书呆子还行,论做卧底,你真的该跟人家江以谦好好学学,你这手法也太拙劣了,枉我之前还夸你长进了。”
又是一口血呛出。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吧。”
久久沉默后,顾连绵忽然手指发力,就要捏碎那一方小小的芯片,却被早有准备的安停舟提前截下,又抢回到了自己手里:“别急啊,好戏还没开始呢,师妹,我陪你演了一路戏了虽然很不耐烦,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毕竟要不是你白白送上这么个东西给我,我该拿什么弄死你那一群亲爱的好战友们呢,你猜猜,我给他们准备了什么”
“安停舟你!”
顾连绵目次欲裂,发了疯似地挣扎起来,左手腕被铐子磨去了大片皮肉,鲜血淋漓而下,右手蓄了最后的力气一记狠厉的手刀就要劈至身边之人的颈骨,奈何她这幅身体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爆发力有限,轻易便被安停舟格开了去,咔嚓一声就卸了她右臂关节。
这一下后顾连绵再无力气反抗,无力地倒了回去,浑身因为疼痛和不甘不住地抽搐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看着她恶劣地笑:“啧啧啧,愤怒,你在愤怒,愤怒是无能者的表现,回想一下顾连绵,这些年你除了被我耍的团团转然后恼羞成怒地叫我的名字还会干什么,我给了一路机会给你了,我说了,让你和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是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安停舟解了手铐一把将她拽下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由于无力瘫到地上。
“既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你就算毁了你手里的芯片也没用,因为我早都掉包过了,所以现在那枚由你定战友亲手安上的芯片现在正在被我的人带着,引着他们在以为即将成功的喜悦中走向死亡,怎么样,开心吗。”
“你!!”
“我什么,嘘,来我们来倒数一下。”
安停舟抬手扶了下自己的蓝牙耳机:“五,四……”
“安停舟,你干什么!”
“三,二……”
“安停舟,安停舟!你不要为难他们,与你为敌的是我,有什么你冲我……”
“嘭——”
瞳孔蓦然放大,后半截话熄火似得生生哑到了嗓子里。
顾连绵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