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烘焙店看到他的时候我眼睛都要脱框了,吓了一跳。”
午休时间,萩原研二拖着椅子坐到松田阵平旁边,和他小声讲着悄悄话。“竟然会是他,我当时差点喊出声了,‘原来你没死啊’什么的,还好及时闭上了嘴。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会在烘焙店里打工,太奇怪了吧?”
“只能是那个原因了吧。”
松田阵平还在写着报告,旁边放着萩原研二的“借鉴模板”,“档案被封存,没死那应该就是去做特殊任务了。”
“真是的,担心了那么久,竟然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万一我们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或者就像这次一样,猝不及防地见上面……还好这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旁边,不然很有可能被发现我们认识……啊!”
他突然脸色大变,捂住了嘴,“我们之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松田阵平十分镇定,“之前有人问起,我们的回答都很完美。”
“……那倒也是。”
毕竟他们先前也有过一些猜测,所以在和那两位相关问题上,他们的回答一直都是“死了”……然后问话的人就会露出怜悯痛心且理解的表情拍拍他们的肩膀。 “所以另外一位……” 有同事拎着一个纸袋走进分驻所,萩原研二赶紧终止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萩原,好像有你的配送餐。你竟然点了外卖送到警局里来吗?真有你的。”
“诶?”
萩原研二惊讶的看过去,在看到袋子上的SA两个字母组合成的logo后便了然,“那个,是在烘焙店工作的朋友送来的。”
同事将袋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向他挤眉弄眼,“又是哪位漂亮的女孩子吗?”
“不是啦,是个一拳能把你肋骨打断的男孩子噢。”
“呜哇,果然萩原你的朋友要么就是让人羡慕的美女要么就是和松田一样的大猩猩。”
“嗯……好像也不是特别准确,最近也有认识很不一样的人噢!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是会让人忍不住担心的那种呢。”
将同事送走之后,他们拆开了用胶布贴起来的纸袋。纸袋里面是两盒三明治和几个他们俩喜欢的口味的面包,还带着一丝热气的面包散发着新鲜诱人的麦香。掀开袋子最底部的纸板,有一张小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似只是画着混乱的线条的纸片,对折之后对着灯光看,那些线条重合起来就组成了两行数字,是警视厅内线的网络地址和诸伏景光联络号码。 “小阵平。”
萩原研二仰头举着纸条,用一种茫然的语气说,“之前呢,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工作虽然总是和炸弹这种危险的东西打交道,但对我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啦。倒不如说我非常享受那种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很刺激、很兴奋,阻止犯罪的发生也会让我非常满足。可是啊。”
他挥了挥纸片,无奈地说:“可是啊,真司真幸背后的那个组织、那两个家伙的秘密任务,我突然就感觉好像——” 路边的迷雾散开了,本来朦胧美丽的景象显露出了它们原本的面貌。本以为是湖泊的地方变成了吃人的沼泽,以为是美丽花朵的彩色色块变成了毒蘑菇,绿草地中嘶嘶作响的长虫和树上红眼长喙的乌鸦蠢蠢欲动。 那些他们有所预料、但似乎距离非常遥远的危险的气息一下子就显露出了其真实模样。 “在我们忽略掉的地方,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说不定正在经历着我们所无法想象的痛苦呢。”
- 在烘焙店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后,麻生三墓正打算离开,店门却被里面拉开。那位亲和力极高的店员用熟稔的口吻问他:“不打算进来吗?”
麻生三墓的表情似乎在说“原来你没被抓走啊”。 店员无奈地说:“一直在门外徘徊,是有什么顾虑吗?”
很奇妙地,这一次店员的态度好像改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和以往一样亲切又自然,但是那种戒备的感觉已经变成了麻生三墓无法描述的态度,好像他并不是以一位烘焙店的店员身份在面对熟客。 麻生三墓思索着把下巴埋进衣领里。 “这家店其实很少有人光顾,基本上就只有外送订单而已。所以连续好几天都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有一些惊讶呢。”
店员笑着问,“可以认识一下吗?”
麻生三墓看了他好久,然后跳过了他的这个问题,回答了他上一个关于“有什么顾虑”的疑问,“也不算是顾虑,只是担心如果再和你接触的话,有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会生气地和我吵架。”
伪装成烘焙店店员的诸伏景光一下就猜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但是现在好像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麻生三墓补充上。 诸伏景光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出了什么——又或者是看出了什么了。 麻生三墓的信息非常好查找,从他出生开始、到他去美国进修行为学、再到他回到日本,完整的人生历程清清楚楚地印在公安部传递给诸伏景光的文件上,任何可以追踪到行迹的活动都被整齐地罗列了出来,但即便如此,那份资料也十分单薄。 因为麻生三墓的日常活动实在是太贫乏了。极少出入娱乐场所、消费项目单一到合并同类项后恐怕连一张纸都填不满、到日本之后的联络人除了秋川胜则和其他教授之外,就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篇幅最多的内容就是他到日本后所注册的网路的浏览记录。 一个非必要情况下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的、过着老年人般的生活的年轻人,因为巧合而接连遇到了他们三个人,还因为巧合而让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相见了…… 关于这一点,诸伏景光本人每一次想起都忍不住叹气。 “今天,有做新口味的三明治,要试一试吗?这次就不必支付现金了,是赠送噢。”
诸伏景光这么说着,却已经准备把三明治装进袋子里了。 日本……不应该是一个含蓄内敛、连“我喜欢你”都要用“今晚月色真美”来替代的极有距离感的地方吗? 麻生三墓困惑地看了看递到他手上来的袋子,好久之后才抬起头问:“店员先生是萩原先生的朋友吗?”
诸伏景光笑着说:“如果说是那位头发有些长的高个子警官先生的话,他确实在昨天光顾过这里,但是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离开了。”
“这样啊……” 萩原研二昨天晚上确实给他发送过[我去调查过啦,那家烘焙店没有什么问题,店员只是单独准备了一份餐品想要在下班的时候带回家而已,他说小麻生的眼神让他有些警惕,所以才会有那些不正常的表现。]的邮件,但是麻生三墓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家烘焙店的店员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想要证明一个人没有隐瞒秘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萩原研二只是过来进行了一次调查就能得出“没有什么问题”的结论,与其说是他证明了店员的无辜,倒不如说他确实是调查出了那个“秘密”,只是那个秘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而已。 店员比那些新闻转播中接受采访的警察更加擅长说谎,他没有正面回答麻生三墓的问题,反而用具有误导性的说法告诉了麻生三墓“萩原研二来这里调查过”的事实,暗示了“我和那位警官并不认识”这样的信息。 如果说谎的表情是证据的话,那么店员非常巧妙地将证据隐藏了起来。但是说谎的表情不是证据,麻生三墓也并不是凭借死板的证据来进行判断。 “实际上,这家店平时的营业时间并不是很固定,这两周因为我比较空闲所以才会每天营业。之前说‘认识一下’也是这个原因,下一周可能会经常关店,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拨打我的号码,方便的时候可以送餐上门。”
诸伏景光从名片盒中抽出一张名片,用签字笔修改掉了“SA烘焙店”下方的座机号码,又在角落里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绿川汤一。”
麻生三墓念出那个有些奇怪的名字。 “嗯,这是我的名字。”
诸伏景光等待着麻生三墓的自我介绍,但是麻生三墓只是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和他说了谢谢,就打算这么告别了。 “名字……” “绿川先生,”麻生三墓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我之前经常光顾的那家烘焙店,前一天还非常正常,但是一夜之间就搬空了。门口的婆婆特地等候在那里告诉了我这家烘焙店的地址。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笑着的时候用力的只有眼周和嘴周的肌肉,其余部分像是失去功能了一样,一点也没有表情运动的痕迹。”
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袋子,“这是谢礼。”